三人在城外隐秘处大睡一觉,到天黑时,才翻墙入城,随便找间饭馆,大吃一顿,顺便商量大计。
突利向变成弓辰春的徐子陵和黄脸丑汉的寇仲道:“要证实我的话并不困难,只要我作个测试,便可知道是否颉利和赵德言出卖我。”
两人大感有趣,连忙问计。
突利道:“为了把握中原的形势,我们在各处重要的城中,均设有线眼,他们大多以商家的身份作掩饰,竟陵便有一个这样的人,是听命于赵德言的汉人,只要我找上他,著他安排我潜返关中,再看看我的行□能否保密,当可推知超德言是否想杀我。”
寇仲点头同意道:“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徐子陵问道:“当日可汗是怎样从长安神不知鬼不觉溜出来的?”
突利微笑道:“子陵兄的思虑非常缜密,我明白你问这话的含意,是想随我来中原的人中,是否有颉利和赵德言方面的内奸,对吧?”
徐子陵略感尴尬道:“我不好意思直接问嘛!”
突利坦言道:“大家既有诚意合作,就不用客气。我突利和两位虽认识不深,初碰头时且处于对立的状态,但却早有惺惺相识之心,认定两位乃英雄之辈,否则绝不会有与你们合作的提议。”
寇仲欣然道:“那我更老实不客气,可汗离开关中一事,怎能瞒过你的老朋友李世民?”
突利道:“我并没打算长期瞒他,只要他不知我在何时离开便成。在随我来的从人中,有个叫康鞘利的人,此人智谋武功,均为上上之选,不在小?苤?下。整个安排,正是由他策划,若非他说莲柔生性多情,我或可夺得她的芳心,小弟便不会亲来,致误入陷阱。”
两人才知其中尚有如此一个转折。
寇仲又问道:“你是如何与祝玉妍扯土关系的?”
突利道:“当然是赵德言在中间穿针引线。阴癸派的人我只接触过钱独关和边不负,其他事都由康鞘利负责打点,他乃颉利的心腹,但和我的关系本来亦不错,若非发生碰土云帅这种事,我绝不会怀疑到他身土。至于他用甚么方法和云帅勾通,我仍未能想通。以云帅的作风,是绝不会被人利用的。”徐子陵道:“可汗听过安隆这个与赵德言并列邪道八大高手的胖子冯?”
突利缓缓摇头,双目射出关注的神色。
徐子陵扼要解释一番后,道:“安隆不但和莲柔同夥,与朱粲父女亦关系密切,只要安隆与康鞘利暗通消息,可汗所有行动会全在云帅掌握中。而云帅只会以为安胖子神通广大,怎想得到竟是颉利和赵德言借刀杀人的毒计。”
突利呆住半晌,才懂得苦笑道:“若非有子陵兄提点,恐怕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正若有所思的寇仲像醒过来般,道:“可汗知否你们在这里的线眼,是用甚么方法和远在关中的康鞘利互通消息?”
突利道:“用的是产自敝国久经训练的通灵鹞鹰,能日飞数目里,把消息迅速传递,既不怕被别的鸟儿袭杀,更不虞会被人射下来,且能在高空认人,是我们在战场上最好的帮手。”
寇仲动容道:“竟有这么厉害的扁毛畜牲,它不会迷途吗?”
突利做然道:“训练鹞鹰有套特别的方法,没有人比我们更在行。若连山川河流都不能辨识,怎配通灵的赞语。只可惜我们承祖训不能把练鹰秘技传人,否则可向少帅透露一二。”
寇仲悠然神往道:“可汗可考虑一下应否违背祖宗的训令。”
突利笑而不语。
徐子陵没好气道:“少帅的本意不是要研究鹰儿的本领吧?”
寇仲乾咳一声,指指自己的脑袋道:“这家当联想力太丰富,很易岔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远方。”
接著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就算鹞鹰能日飞干里,一来一回,至少要两天两夜吧!若康鞘利定要杀可汗,此法既不实际也不可行。因为当安隆知道可汗在竟陵时,可汗早在两日前起程,对吧?”
突利点头道:“理该如此。”
寇仲信心十足的分析道:“可汗不是说过赵德言可能已潜入中原。假若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杀死可汗,那可汗便很有机会以自己作渔饵把他从暗处钓出来,反客为主的把他杀死。但这样做却有个先决条件,就是要先把云帅和朱粲的联合追兵解决,以免我们陷进两面受敌的劣境。”
突利皱眉道:“我绝对同意少帅前半截的分析。因为如果赵德言和康鞘利隐在附近某处,务要肯定我遭害才安心,我们确很有机会把他钓出来,例如密切监视那线眼的动静,看他与甚么人通消息等等,再一重重的追寻下去,且至找到他们为止。但为何要节外生枝的去惹云帅那方的人?”
寇仲微笑道:“道理很简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超德言的行事作风和实力,可汗认为我们杀死超德言的机会有多大?”
突利苦笑道:“半分机会都没有。就算在敝国境内,赵德言身边常有四个汉人高手作随侍,四人均是他的同门师弟,跟他形影不离,我『龙卷风』虽自负,但自问挡不住其中任何两人的联手。若再加上个康鞘利,我们能跟他们拚个两败俱伤,已非常幸运,何况他理该尚有别的高手随行。兼且此计尚有?桓?致命的破绽,根本行不通。”
徐子陵淡然道:“是否鹰儿的问题?”
突利愕然道:“子陵兄怎能一猜即中?”
徐子陵道:“可汗不是刚说过鹞鹰能在高空认人吗?假若赵德言以鹰代犬来守门口,我们便永不能以刺杀的手段来对付赵德言。仲少正因想到此点,才提出将计就计,先解决云帅,才掉转头和赵德言硬拚。”
突利双日涌起尊敬的神色,肃容道:“难怪两位老兄纵横天下而不倒,确有非愚蠢若突利所能想像的才智本领。”
旋又不解道:“请恕小弟直言,两位实犯不箸为小弟冒此奇险,只要小弟能逃返关中,自有保命之道。”寇仲摇头道:“可汗这种畏缩的反应只会今敌人变本加厉,非是久远之计。照我看你逃返关中仍非办法,而是必须回到支持你的族人境内,颉利才奈何不了你。”
突利叹道:“我非是畏首畏尾,而是深知两位处境之险,更过突利百千倍。如若暴露行藏,会惹来以李元吉为首的关中高手的围攻截击,突利怎过意得去。你们不是有过“见光即死”之语吗!惫寇仲和徐子陵均大感意外,想不到这表面看来只讲功利、不择手段的突厥王族,如此有情有义,肯为他人设想。
徐子陵微笑道:“事实上我们正为采取何种方法潜入关中而入场脑筋,明的不成,暗亦难行。所以才想出一个妙想天开的方法,姑名之为『以战养战』。”
突利愕然道:“甚么是以战养战?”
寇仲却拍台叹绝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用我说出来,便把我的心意完全摸透,还创出追么妙绝天下的兵法名堂。哈!以战养战,就凭这四字真言,我们才有机会混入关中。”
突利虽仍对甚么“以战养战”似明非明。但却深切感受到他们两人间水乳交融的了解和信任,对他这个在权力斗争和相互倾轧中长大的人来说,特别感动和震撼。
徐子陵望向突利道:“现时要对付可汗或我们的人马,称得上够份量的共有四批人,可汗知道的便有赵德言、云帅和李元吉三批人,任何一方均有歼灭我们的足够实力。可是若他们碰在一起,由于三方面各不相属,甚至互为猜忌,我们可利用种种微妙的形势,制造他们的矛盾和冲突,这是以战养战的大致策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寇仲伸手搭上突利的肩头,凑过去故作神秘的道:“所谓兵愈战愈勇,以战养战的基本精神,就是要借这些大批送上门来的好对手,助我们作武道上的修行。天下最便宜的事莫过于此,对吗?”
突利感受著寇仲亲切的搭肩动作,他身体流动的本就是塞外民族好勇斗狠的血液,闻言中由被激起万丈豪情。奋然道:“好!直到这刻,我突利寸明白甚么叫英雄了得。就算要和两位共赴刀山油镬,我突利一于奉陪到底。”
接著问徐子陵道:“尚有一批人是何方神圣?”寇仲代答道:“就是师妃暄师仙子和代表佛门武功最高强的四个秃头哩!
不对!该是四大圣僧。”
突利倒抽一口凉气,豪气登时减去一小截,动容道:“是否昔年杀得『邪王”石之轩落荒而逃的四大高僧?”寇仲讶道:“你的消息真灵通。”
突利道:“我们一向留意中原的事,怎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一桩。”
徐子陵淡淡道:“那可汗知否石之轩另一个身份?”
突利错愕道:“甚么身份?”寇仲道:“就是隋廷右光禄大夫、护北蕃军事裴矩。”
突利失声道:“甚么?”
两人心中暗叹,石之轩最厉害的地方,正在隐密身份的工夫上,此人不但魔功盖世,文才亦非同凡响,否则怎会著出三卷能改变历史的《西域图?恰?。若非曹应龙背叛他,恐怕到今天仍没有人际得石之轩和裴矩同为一人。
徐子陵道:“我们愈来愈怀疑赵德言于暗里与石之轩互相勾结,因为安隆一向对石之轩忠心耿耿,没有石之轩的同意,安胖子怎肯听赵德言的说话。”
突利色变道:“此事非同小可,裴矩乃我们的死敌,回去后我定要请出武尊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我父始毕大汗的临终遗言,正是要我们拿裴矩的头颅去祭奠他。”
寇仲兴奋的道:“若今趟有石之轩来趁热闹,那更精采绝伦哩!”
突利被两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气感染,兼之他本身亦是崇勇尚武的人,遂把仅有的一点疑虑抛开,既兴奋却低声道:“现在该怎办呢?”
寇仲笑道:“好小子!不再怕甚么仙子圣僧啦?”
突利浑身血液沸腾起来,骂了句突厥人的不文粗语后,断然道:这么痛快的事,难逢难遇,若我仍要错过,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寇仲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番话后,突利欣然离去。
突利去后,两人你眼望我眼,均有柳暗花明,别有洞天的刺激感觉。
寇仲为徐子陵添酒,笑道:“以战养战,亏你想得出来,今趟关中之旅,已变成一种享受。”
又道:“你说突利这小子是否可靠?”
徐子陵沉吟道:“他总今我想起老跋,突厥族的人或者比汉人好勇斗狠,不易交结朋友,但一旦能与他们交心,该比我们汉人可靠。”
寇仲点头同意,思索片刻后,道:“刚才路经码头,我曾仔细留意泊在城外的船只,没有一艘是挂士李阀旗帜的,若李秀宁早已离去,我们便是痛失良机。”
徐子陵道:“这个非常难说,若你这位美人儿想把行□保密,当然不会把招牌挂出来招摇惹人瞩目。坦白说,由于有前车之鉴,即使我们赶上她的??也绝无机会潜藏船上。”
前车之鉴,指的自然是上趟在飞马牧场李密试图掳劫李秀宁一事。所以李秀宁不但要行□保密,且必有大批高手随行保护,戒备重重,好让她能安然进行游说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想搭顺风船只等若痴人说梦。
寇仲微耸肩胛,作个并不在乎的表情,环日一扫铺内稀疏的顾客,颇有感触的道:“人事的迁变真大,想当年竟陵城破,整座大城仿如鬼域,现在虽说不上兴旺,总算人来人往,像点样儿。”
徐子陵道:“竟陵毕竟是重要的大城市,占有紧扼水陆要逼的优势。且物产更是丰饶,对平民百姓来说,只要能找到生活便成,管他是谁来统治。”
寇仲举杯笑道:“说得好!让小弟敬弓爷一杯。”
徐子陵没有举杯,低头凝视杯内清洌的酒液,道:“最令我担心的,仍是师妃暄一方的人。她今我感到向他们使诈,本身已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寇仲道:“我当然明白,否则当年偷东西后,你就不用负荆请罪的现身向她致歉,不过今趟是她要来对付我们,我们只是不甘就范而作出自卫吧了!”
徐子陵无奈道:“现在只能见步行步。但我有个感觉,师妃暄在李元吉的人马碰钉前,该不会妄先出手。因为她选的人并非李建成而是李世民,借我们的手来挫李建成的声威,在她来说乃上上之策。”
寇仲道:“仙子自有仙计,岂是我等凡人所能想像。她的矛盾实不下于我们,皆因主动在她。嘿!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徐子陵戒备的道:“若是有关感情上的,不如喝酒算哩!”
举起杯子。
寇仲笑道:“逃避绝非妙法良方。那表示你不敢面对自己。来!先乾这”杯惫两人一饮血尽。
此时店内食客大多饮饱食醉的离开,只剩下他们和另一台客人,有点儿冷清清的感觉。
徐子陵叹道:“除了扬州那个狗窝尚能予我们一点『家』的感觉外,我们从来都没有家。”
寇仲讶道:“你是否想成家立室?但你比我更不似有这种需求。”
徐子陵道:“我并不渴望像一般人的要拥有娇妻爱儿的一个安乐窝,只是希望游倦时能有一个安安静静的藏身之所。”
寇仲悠然神往道:“娇妻也相当不错,无论外面如何暴雨横风,她那温暖香洁的被窝总是个最佳的避难所,唉!”
徐子陵见他眼神温柔,低声问道:“是否想起你的玉致小姐。”
寇仲一震醒来,眼神回复锐利,沉声问道:“假若石青璇和师妃暄都愿和你同谐白首,陵少怎样选择?”
徐子陵微颤道:“终还是忍不住提出这问题,坦白告诉你吧!我永远都不希望要作出这个选择。”
寇仲明白的点头,长身而起道:“走吧!由明天开始,有得我们忙的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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