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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子传         ★★★ 【字体:
管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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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连欣    著作来源:青少年成长基地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6/6/15

第三部 尊王攘夷


 


第一章 征山戎伐孤竹

1.震聋发聩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在齐桓公的支持下,管仲呕心沥血,精心策划,大胆改革,改革内政、改革军政、相地衰征、官山海、盐铁专卖、通工商、边关开放等等,一系列重大政策的落实,使齐国大治,政治清明,百姓各得其所,安居乐业,齐国一跃而成为东方大国,具有任何其他诸侯国不可抗衡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管仲的尊天子而令诸侯,称霸不用兵车的霸业大计,也使各诸侯国心悦诚服。自公元前六八五年,齐与宋、陈、蔡、邾五国于北杏会盟之后,又于公元前六八一年,齐、鲁在柯地会盟;公元前六八○年,齐、郑、宋、卫于鄄地会盟;公元前六七八年,齐、鲁、宋、卫、郑、许于幽地会盟;公元前六七一年,齐、鲁再次于扈地会盟;公元前六六七年冬天,齐、鲁、宋、郑、陈于幽地会盟,周惠王派王室卿士召伯廖赴会,赐命齐桓公为侯伯,确定了齐国的霸主地位。从幽地回到临淄,齐桓公神采飞扬,雄风勃勃,第二天就大宴群臣宣布喜讯。

  齐桓公踌躇满志,得意洋洋地端起一爵酒道:“此次幽地会盟,周天子派王室卿士召伯廖,赐命寡人为侯伯,确认了寡人为诸侯国的领袖地位。这是寡人的光荣,是齐国的光荣,也是仲父和诸位大夫的光荣。为此,寡人今日设宴庆贺。来,诸位爱卿,为了感谢周天子的恩赐,大家干!”说罢,一饮而尽。

  “谢谢主公!”大家一饮而尽。

  桓公又端起酒爵对管仲道:“侯伯来之不易,没有仲父的治国方略,就没有齐国的强盛;没有仲父的霸策,也就没有侯伯。仲父之言,百不失一;仲父之功,可盖天地。为此,寡人决定,于小谷(今山东东阿)筑城,作为仲父采邑之地。来,寡人向仲父敬酒一爵!”

  管仲忙道:“主公过誉了,主公对臣如此厚爱,臣不胜感激,齐国强盛,上有主公英明,下有众大夫齐心协力,主公为臣封小谷之邑,臣不敢接受!”

  众大夫齐声说:“仲父为齐国立下齐天大功,应该得封!”

  桓公笑道:“仲父不必推辞,寡人主意已定,来,大家一齐干了!”

  桓公与众大夫一口喝干,管仲也只得干了。

  桓公又举起酒爵,对鲍叔牙道:“寡人能有今天,首先要感谢寡人的师傅。这些年,亚相为振兴齐国呕心沥血,不胜操劳。这几个月又游历诸侯各国,阅尽天下大事,亚相辛苦,来,美酒一爵,寡人恭敬!”

  鲍叔牙举爵道:“臣周游列国,浪迹天涯,所到之处,无不对大齐有口皆碑。主公仁至义尽,亲盟诸侯,扶贫济倾,匡正王道,乃先贤所为。天下臣民,交口称赞,颂歌盈耳。”

  齐桓公听得心花怒放。

  鲍叔牙又道:“臣这次离开齐国不到半年,可回来一看,只觉耳目一新,但见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五行八作,百废俱兴,大齐之地,无乱鸟飞禽,而有凤凰献仪;无旱魃水魅,而有五谷丰登。此乃主公恩德点化,得天意,顺民心。”

  桓公更加高兴,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爵,喜笑颜开,道:“亚相周游列国,走遍天涯,经多见广,敢对齐国如此溢美之词,寡人殊感荣幸,此乃天赐大齐洪福。寡人蒙仲父教诲,亚相点拨,受群臣协力,才得以如今之势。来,借此良机,寡人再敬诸位!”

  群臣豪饮。

  饮酒间,宁戚站起,来到鲍叔牙跟前笑道:“久闻亚相乃大齐勋臣,名播青史,特敬亚相,聊表寸心。”

  鲍叔牙认真地端详宁戚,赞许地说:“宁戚大夫乃齐之栋梁,主公得之辅佑,是齐国幸运。前几天老夫路过牛山,还听到牧童、农夫们赞美大夫的山歌。”

  桓公一听,十分感兴趣地笑道:“是吗,亚相何不唱来听听。”

  鲍叔牙满意地看了宁戚一眼,笑道:“那好,老臣就唱唱。”

  他清了清嗓子,唱道:

  宁戚贩牛在峱山,

  举火授爵大司田,

  本是布衣桑麻客,

  一曲唱尽换朱颜。

  桓公听罢,连声道:“好,唱得好!来,为亚相献歌大家喝酒!”

  隰朋站起来,对鲍叔牙道:“久违亚相,隰朋特敬亚相美酒一爵!”

  王子成父、宾须无、公孙湫、竖貂、开方等臣同起身,端爵道:“敬亚相!”

  鲍叔牙激动地望着隰朋等人,道:“今日登上大殿,真令人激动不已。有主公这样的明君,仲父这样的贤相,众大夫如此同心同德,大齐天下无敌!来,为了齐国雄风常驻,干!”

  桓公与群臣一齐喝干。

  桓公大声道:“今日意气风发,当有鼓瑟相和歌舞相庆,来人——”

  管仲起身打断桓公的话道:“主公!”

  桓公看着管仲问道:“仲父何事?”

  管仲道:“亚相行程万里,造访过名山大川,见识过芸芸众生,不妨让亚相尽兴而谈些奇闻趣事。主公与臣等且伴美酒,足不出户便可神游八方,岂不乐哉?”

  桓公点头道:“仲父所言甚是,那就请亚相讲讲见闻吧!”

  鲍叔牙起身道:“老夫今日登堂,见四壁辉煌灿烂,君臣喜笑颜开,无方寸之乱,无丝缕之忧。老臣非分,想说点弦外之音。常听人言,物极必反。如今齐国外盛内强,主公切不可高枕无忧,众臣切不可沉湎于美梦佳景。纵观六合,尚有东夷窥视大齐,戎狄觊觎中原,更有南方蛮楚,依仗汉江天堑,与我大齐匹敌。中原诸侯,虽也有北杏之会,鄄、幽之盟,可究其内心,却各怀芥蒂。和盟诸侯,仁义感化,不在一朝一夕。贵在以恒,贵在始终如一。齐国既施仁义,却又纳诸侯贡品,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礼节之数,有来无往。久而久之,必得诸侯反戈,望主公深思。虽说齐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可天行无常,如遇淫风荡雨,颗粒不收,国内无备,秋贮耗尽,齐国岂不重蹈穷途?昨日老夫见市井臣民,挥金如土,不事节俭,趾高气扬,一味炫耀。日久天长,必成骄纵淫奢,一败国风,二伤国力。由是观之,老臣斗胆妄言,臣愿主公不忘出奔莒国,兵败长勺;愿仲父不忘槛囚之客,荣辱柱上曾有生死较量;愿宁戚不忘贩牛山下,朱颜华贵不忘衣衫褴褛;愿众大臣不忘盔甲在身,却难抵曹沫手剑相劫……河满则溢,月盈则亏,齐国骄傲,霸业必毁一旦。老夫谵语妄言,主公宽恕,众臣体恤。”

  大殿上一片静寂……

  桓公若有所思的脸上盘桓着淡淡的不快。

  群臣互使眼色,表情各异。隰朋、宾须无、宁戚以为然。

  竖貂、开方等嗤之。

  桓公略显尴尬地举了举手中的酒爵,道:“大家同饮,同饮!”

  管仲抓住时机,道:“主公,鲍叔之言发自肺腑,难得一片真诚。今日君臣聚会,一醉方休,何不用韶乐虞舞,以享时光?”

  桓公一拍即合,道:“对!起舞!起舞!”

  随着乐声响起,舞女们上殿翩翩起舞。桓公脸上复现了笑容。

2.战略调整

  退朝之后,桓公把管仲召到内殿。

  桓公心中不快,劈头问管仲道:“亚相今日是怎么了?”管仲道:“亚相的脾气,主公还不了解?他就是这么个人,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口里就怎么说,前些日子他患病时,把臣也骂了一顿。”

  “怎么,他还骂你?”桓公似乎不太相信。

  管仲笑道:“是骂了我一顿,骂我生活太奢侈,骂我家里有照壁,骂我堂上有反坫!不过,他越骂我越高兴,我太了解他了,他骂我就是爱我,骂得越痛,爱得越切。”

  桓公笑道:“真难得管鲍之交啊!”

  管仲正色道:“不过,亚相在大殿上的一番言语,确实发自肺腑,出自一片真诚。臣心中早就耽心一件大事,需要主公认真考虑。”

  桓公忙问:“什么大事?”

  管仲道:“现在,主公是天下公认的侯伯,中原诸侯各国甚本安定,但却不稳固,尤其是中原四周并不很安宁。东夷还稍好一些,离齐国近,不会出大乱子。可西方的山戎,北方的赤狄,南方的荆蛮,不断地侵扰中原各国。如果不对夷戎狄蛮的侵扰予以打击,那中原各国就不会安宁,主公的侯伯地位也不能牢固。”

  桓公赞许道:“仲父所言极是,寡人的方略是应该作出重大调整了。”

  管仲道:“过去,中原各国互相争斗,没有统一的意志,现在情况不同了。主公身为诸侯领袖,就不能不管不问了。好在齐国兵强马壮,完全有力量对付狄蛮。”

  桓公击掌道:“寡人把尊王称霸调整为尊王攘夷,仲父以为如何?”

  管仲想了想,道:“好,主公英明,尊王攘夷,太好了,要高高举起这面旗帜!”

  桓公拍案而起,道:“仲父所言甚合寡人之意,依仲父之见,尊王攘夷的第一步该从何开刀?”

  管件不假思索地说:“山戎入侵燕国十分火急,昨晚燕侯派使者来齐告急。”

  桓公思索了一会儿,道:“燕庄公盛气凌人,与我大齐素不往来……”

  管仲道:“燕使求救,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吗!齐国一出兵,一可让燕庄公感恩于齐,从盟于我,重修昔日召康公之政,尊周室,敬天子;二可长驱直入,一举歼灭山戎,免我中原骚扰。主公既为盟主,此举责无旁贷。”

  桓公下了决心,道:“仲父选定吉日良辰,出兵燕国,消灭山戎!”

3.救燕

  公元前六六四年冬天。

  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威风凛凛,斗志昂扬地开进燕国。

  一面杏黄色的大幡赫然醒目:“侯伯”,另一面上绣着“尊王攘夷”。齐桓公与管仲身披铠甲同乘一车。

  没等齐军到来,山戎已闻风而逃。留下的是燃烧不息的烟火,狼藉的土地,残破不堪的燕国城墙,以及城墙上那烧黑的歪斜的残缺不全的燕军旗帜,一片被洗动后的残败景象。桓公叹道:“山戎蛮横,让我中原遭此劫难,令人心痛!”

  管仲道:“燕国城墙不可谓不厚,城门不可谓不坚,可一旦山戎燃起烽火,擂响鼙鼓,燕国便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令人深思啊!”

  桓公问道:“仲父所言,道理何在?”

  管仲笑道:“燕侯不施仁政,骄横无道,人心涣散,纵有金戈铁马,也只能落到这般下场。”

  古城门外,失魂落魄的燕庄公率领朝中大臣、众百姓,箪食壶浆,翘首以待齐军到来。昔日威风十足,以傲慢出名的燕庄公,如今再也端不住那不可一世的架子,一见齐桓公到来,当即跑倒在地,群臣、众百姓也一齐跪倒。

  “无颜罪君,叩见齐侯。”

  齐桓公急忙下车,搀扶起庄公道:“燕侯请起。”

  燕庄公仍长跪不起,道:“寡人有罪,不敢。”

  齐桓公看着燕庄公,心头掠过一丝得意的喜悦,问道:

  “燕侯何罪之有?”

  燕庄公羞愧满面地说:“身为一国之君,不能抵御外敌入侵,使生灵涂炭,此罪一;身为中原诸侯,不受天命,不从盟于大齐侯伯,此罪二;燕国有难,有劳侯伯亲率兵车千乘,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此罪三。”

  齐桓公面露喜色,心里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双手搀扶起燕庄公,道:“寡人受王室之命,扶危济倾,保卫中原,此乃天职。燕国有难,也是大齐危急,此所谓唇亡齿寒。

  燕侯请起。”

  燕庄公起身。

  齐桓公对跪在地上的群臣、百姓道:“诸位免礼,请起!”

  众人齐声道:“谢齐侯!”

  桓公问庄公道:“戎人现在何处?”

  燕庄公答道:“戎人在燕烧杀抢掠已有数日,闻听侯伯驾到,昨日已闻风而逃。”

  桓公志得意满地笑道:“不战而逃,戎人乃鼠辈。”

  燕庄公奉承道:“侯伯声名显赫,戎人闻之丧胆。寡人令国人箪食壶浆,杀牲烹畜,犒劳侯伯和众将士鞍马劳顿。”

  管仲问燕庄公:“山戎国距燕国多远?”

  燕庄公不认识管仲,看了齐桓公一眼,答道:“山戎距燕有二百四十里。”

  齐桓公春风满面,颇自豪地介绍管仲道:“此乃相国管仲,寡人拜称仲父。”

  管仲拱手道:“拜见燕侯!”

  燕庄公上下打量着管仲,道:“啊呀呀,久闻管相国乃匡世之才,今日得以相见,寡人不胜荣幸!”

  管仲微微一笑道:“燕侯过奖。”又对桓公道:“主公,山戎得意而去,狼子野心未泯。穷寇不追,必然后患无穷。依臣之见,兵马可稍事休整,然后长驱直入,直捣山戎老巢。”

  桓公道:“不灭山戎,中原不得安宁,寡人也于心不安。

  只是这山戎之国,山高路险……”

  不等桓公说完,燕庄公忙道:“侯伯欲伐山戎,为中原除害,寡人愿率本国兵马为先锋,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桓公道:“燕国已兵马困顿,寡人怎忍心让燕侯为先锋!

  燕侯愿为中原立功,可随后军,为寡人增壮声势。”

  管仲献计道:“山戎国地形险要,有一计可使,离燕东去八十里,有一小国名叫无终,虽也是戎人,却屡受山戎侵害,可令隰朋大夫前去游说,说服无终国主为我军向导。”

  桓公点头道:“好,就按仲父之计施行。”

  燕庄公惊喜地看着管仲道:“管相国初来乍到,怎么对这方地理国事如此熟悉,寡人佩服!”

  桓公自诩地说:“仲父神机妙算,可夺天工。”

  管仲自谦道:“管仲不敢。”然后向王子成父道:“传隰朋大夫!”

4.进军令支

  北戎是一些少数民族部落。山戎乃是北戎的一个大部落,中心设在令支。山戎西边紧靠燕国,东南与齐鲁为邻。令支界于燕、齐、鲁三国之间。国主名叫密卢,此人生性横蛮,身材伟岸,英勇无敌。他依仗人强马壮,凭借山高地险,为所欲为,经常向周边中原诸侯国侵扰,所到之处抢劫财物,掳掠妇女,烧毁房屋。燕国离它最近,屡受其害。密卢不仅骚扰中原,连他近邻的小部落也不放过,他以老大自居,不时向小部落要钱要物,稍不服从便以武力威胁。小部落也只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这无终国就深受其害。因此,隰朋带着一万两黄金去劝其国主无终子共同剿灭山戎,无终于立即表示同意。并派大将虎儿斑率领骑兵二千,听凭齐桓公调遣。

  齐桓公大喜,重赏虎儿斑,令其为开路先锋。号令全军,向山戎纵深进军。前进了近二百里,只见山路越来越狭窄,地势越来越险要,便问燕庄公:“燕侯,这是什么地方?”

  燕庄公与齐桓公、管仲同乘一辆战车,随时介绍情况,道:“此地名叫葵兹,是戎人出入的必经之路。”

  桓公对管仲道:“仲父,山高路险,粮草、辎重行进不便,寡人欲将辎重分出一半,屯聚在葵兹。”

  管仲道:“主公英明高见,可在葵兹休整三天,令士兵伐木筑土为关,令鲍叔牙把守,随时准备调运。病号、伤员留下,只选精壮人马,这样,无后顾之忧。”

  桓公道:“就这么定了,仲父速去安排。”

5.剿灭山戎

  山戎主密卢早就听说齐桓公威名。所以,不等齐军到蓟门关,他就下令撤退。他认真地作了分析,齐军虽兵精马壮,但在山区却施展不开,且地形不熟,便成了盲兵瞎马。如果这次打败齐军,那他就会名震中原了。

  探子来报:“国主,齐军已到葵兹,正伐木筑关,屯聚粮草。”

  密卢倒吸一口冷气:“这齐侯果然厉害,他把葵兹堵死,咱就无出路了!”

  大将速买献计道:“国主,齐军远来,兵困马乏,乘其安营未定,立足未稳,咱们突然袭击,他必然措手不及。”

  此计正合密卢之意,他在速买肩上猛击一掌,道:“好!

  将军可带三千骑兵,杀他个人仰马翻!”

  速买得令,带领三千人马,来到离葵兹三十里处,选了一个山谷作为战场,这山谷是齐军必经之路。山谷四周埋伏好人马,专等齐军进入山谷。

  虎儿斑带着人马,来到山谷。只见四周青山黑黢黢的,怪石嶙峋,地形险恶,便鸣锣号令停止前进。

  速买心中着急,便带百名骑兵,杀向虎儿斑,引诱他进谷。虎儿斑不知是计,以为遇上了小股山戎兵马,便击鼓与之厮杀。虎儿斑手持一柄长把铁瓜锤,舞得流星一般,呼呼生风,对着速买迎头便打。速买挺着一杆大杆刀,对着虎儿斑砍来。两人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打了十个回合,速买虚晃一刀,领兵便退。虎儿斑率兵追击,刚到山谷中间,只听一声唿哨,四下里立即鼙鼓声,呐喊声响成一片。只见四面山上冲下几千人马,将虎儿斑前锋兵马中间截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虎儿斑率领无终国二千兵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与山戎在山谷里杀成一团。虎儿斑虽身陷重围,但他知道后面大队人马即刻就到,所以心不慌,神不乱,手舞铁瓜锤,逢人便打,越战越勇。速买舞刀与其厮杀,两人锤来刀往,杀得天昏地暗。速买也知道,后面有大队齐军,因此不敢恋战,他卖个破绽,故意亮出空当,虎儿斑一见暗喜,举起铁锤狠狠朝速买的坐骑砸去。这一锤太狠太猛,速买一勒马缰绳,马头一闪,虎儿斑砸了个空,差点儿闪下马来,速买就势一刀,将虎儿斑坐骑的肚子划了一道二尺长的口子,那马的五脏六腑流了出来,倒在地上。速买指挥人马将虎儿斑捆绑起来。

  正这时,齐军大队人马赶到。齐军冲进谷中,与山戎兵厮杀。那山戎兵哪是训练有素的齐军的对手。齐军五人一组,五十人一队,一层层推进,大将王子成父煞是英勇,箭射戈挑,戎人纷纷落马。速买见寡不敌众,唿哨一声,急忙撤退,也顾不上虎儿斑了。三千兵马,死伤了大半。

  虎儿斑一见桓公,忙跪倒请罪:“罪将虎儿斑不慎中计,请齐侯处置!”

  桓公亲手扶起虎儿斑,安慰道:“将军虽身陷重围,仍能奋勇作战,壮志可嘉。胜负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自责。”

  虎儿斑复叩头道:“谢齐侯宽恕!”

  桓公道:“将军真虎将也。虎将没有良马不行,来人,将寡人那匹追风马赐给虎儿斑将军。”

  这追风马乃蒙古纯种马,又高又大,体肥膘壮,浑身赤红,闪闪发光。虎儿斑一见爱不释手,又叩头道:“齐侯如此开明大度,末将定带罪立功,万死不辞!”

  齐桓公举起鼓锤,在战鼓上敲了一下。

  王子成父拚命擂鼓,咚咚的鼓声震得山摇地动。

  桓公采纳管仲的计策,步步为营,层层推进,保证后方牢固,联系畅通,前后照应。大约前进三十里,来到伏龙山。

  这伏龙山是山戎进退的咽喉之地,山势险要。一条小河缠绕,是个屯兵的好地方。桓公下令在伏龙山上安营扎寨。王子成父、宾须无分别在山下安营,战车摆成一字长蛇阵。

  密卢亲自带领速买,引着骑兵万余,来到伏龙山前。只见战车排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好象一道屏障,不觉一阵心慌。他已被逼到尽头,再往后已无退路。看来,只有决一死战了。他派速买带着人马到齐营前挑战,可齐军按兵不动,戎兵不等靠近战车,就被乱箭射回。他知道齐军不接战是休整兵马,作战斗准备。他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进攻勇如猛虎,坚守稳如大山。他想从后方偷袭,可齐军的后方坚如磐石。他无计可施,在帐篷里搔首顿足,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计。

  管仲在山上观察,见戎兵突然有了变化,兵马渐渐稀少,戎兵或躺或卧,口中高声叫骂。管仲冷笑一声,心中骂道:好个密卢小儿,敢在我面前耍诡计。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回头喊道:“虎儿斑将军!”

  虎儿斑应声来到。

  管仲指着山下乱七八糟的戎兵,对虎儿斑道:“将军不是要带罪立功吗?雪耻的机会来了,你可带一千人马,消灭这些戎兵!”

  虎儿斑大声道:“末将遵命!”

  虎儿斑回营,点起本国兵马,车城一开,飞奔杀出。

  隰朋颇有点儿担心,对管仲道:“仲父,不要中了戎人的诡计。”

  管仲笑道:“这是将计就计,隰朋将军,传令王子成父将军率兵从左边包抄,宾须无将军率兵从右边包抄,专杀伏兵。”

  隰朋明白了,急忙传令下去。

  密卢惯用之计就是设埋伏。他安排伏兵于两侧,只留少数人马在齐军阵前叫骂,以诱引齐兵。见虎儿斑领兵杀出,密卢十分高兴,自以为得计,一声唿哨,伏兵呐喊着从山上冲下来,不料正遇上王子成父和宾须无的人马,一阵大杀大砍。戎兵措手不及,被杀得七零八落,大败而回。齐军未伤一兵一卒,而戎军却死伤了上千人马。

  密卢黔驴技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帐篷里团团转。

  速买想出了一个计策,对密卢道:“国主不必惊慌,臣有一计,可破齐军。”

  密卢急不可待地问:“有啥好计,快快说来!”

  速买道:“齐军再往前进,必然经过黄台山谷,这黄台山谷又窄又高,国主可派人用木头和石头将山谷横堵起来,外面挖一条深沟,使其寸步难行,加上重兵把守,齐军就是有一百万人,也难越黄台山谷一步。

  密卢大喜,连称:“好计,好计!”

  速买又道:“臣还有一计,现在齐军重兵屯于伏龙山。伏龙山没有山泉,吃水全靠濡水,国主可填土筑坝,将濡水截断。齐军的粮草再充足,可无水喝,肯定撑不过十天半月。无水,军心必乱。国主可派人去孤竹国求救兵,这样可稳操胜券。”

  密卢悬着的一颗心似乎落了地,忍不住眉开眼笑,道:“好你个速买小子,不但有勇,而且有谋呀!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马上派人堵谷截流,让齐军乖乖地给我滚回去!”

  管仲见戎兵被打退后,一连几天不见了动静,心下怀疑,便派探子前去打听,获知黄台山路已被堵塞,且有重兵把守,急忙向桓公报告。

  桓公立即召集众大将商讨破敌之计。

  管仲问虎儿斑:“虎儿斑将军,从伏龙山到令支,只有黄台山谷一条路吗?”

  虎儿斑道:“从伏龙山到黄台山不过十五里路,这黄台山是令支的最后的一道关卡,一过黄台山就可以直捣令支老巢。如果再寻别的途径,就得绕道西南,到芝麻岭,再从芝麻岭奔青山口,然后再向东转数十里,才能到达令支,这就远多了。而且,一路山高路险,车马不能通行。”

  管仲道:“看来,只有闯黄台山谷这一条路了。”

  正商量着,牙将连挚跑来报告:“回禀主公,大事不好,戎人密卢派人在濡水上游筑坝断截水流,且派重兵把守,军中已无水了!”

  桓公大惊,几万人马如果没有水,后果不堪设想。

  隰朋道:“主公不必着急,臣见伏龙山青松翠柏,山势极旺,定有山泉。臣听说蚂蚁都选下方有水处建穴,可找到蚁穴处往下深挖。”

  桓公传令道:“立即选取蚁穴,凿山取水,先得水者重赏!”

  隰朋又道:“蚂蚁冬天怕冷,往往在山南坡建穴;夏天怕热,在山北坡建穴。现在是冬天,可到山南坡寻找。”

  军士们按照隰朋的话,在南山坡果然找到了蚁穴,下挖不到五尺,便见清澈的山泉。桓公急忙前去察看,但见山泉喷涌,水势极旺,清凉甘甜,说不出有多高兴,对隰朋道:

  “隰朋可真是圣人啊!”

  管仲笑道:“主公,为念隰朋寻水之功,臣建议此泉命名圣泉。”

  桓公连连称道:“好,好!就叫圣泉,在泉旁刻石,昭示隰朋之功!这山名也一并改了,就叫龙泉山!”

  管仲道:“圣泉一出,密卢必定心慌,可趁机一鼓歼灭之!”

  说着,附在桓公耳边说了一通。

  桓公听了,连声叫好:“仲父所言,百不失一,依计行事!”

  按照管仲的计策,由宾须无率一支人马,明着说是回葵兹取粮草,其实是由虎儿斑带路,轻装向芝麻岭进发,六天时间到达营台山后边,从后突袭。由牙将连挚率二千人马到黄台山谷挑战,作出强攻的姿态,使密卢不生疑心。

  密卢从听了速买之计,填沟断流以为高枕无忧,与速买等整日饮酒作乐。听说齐军凿山而得圣泉,大惊失色:“齐侯难道有天神相助吗?”

  速买道:“齐军虽然有水,然长途跋涉而来,粮草必然跟不上,只要咱们死死守住黄山谷口,坚守不战,不出一个月,齐军自然退去。”

  密卢也无良策,下令守关戎兵,坚守阵地,不准出战。

  第六天一早,齐军大举进攻。只见齐军将士,人人背一草袋,冲到阵前将草袋填入壕沟,眨眼之间,壕沟已被填平。齐军呐喊着,直扑谷口,将堵塞山谷的木石拆除搬走。密卢急忙亲自指挥戎兵坚守阵地,拚死抵抗,不料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宾须无率军杀来。

  密卢腹背受敌,吓得魂飞魄丧,知大势已去,不敢恋战,令支也不敢回了,弃了老巢,向东南方向夺路而逃。

  宾须无率军追杀十余里,终因山路崎岖,戎兵熟悉地形跑得快,实在追不上了,才鸣锣收兵。

  齐军开进令支。但见马匹军械、牛羊帐篷不计其数,全部充实齐军。被戎兵掳来的无数燕国妇女,哭哭啼啼奔向燕庄公,里边不少燕军士兵家属,相见抱头痛哭。

  桓公下令:“不许滥杀戎人百姓,不许抢劫财物,不许强奸戎人妇女,违令者斩!”

  戎人百姓见齐军威武,纪律严明,以为是天降神兵,纷纷杀牛宰羊,犒劳齐军。

  管仲问一老者:“密卢逃奔东南,投奔哪国?”

  老者答道:“肯定是去投孤竹国。孤竹国是东南大国,国主名叫答里呵,与密卢关系甚密,前几天密卢曾派人去孤竹国请求救兵,不想大军来得这么快。”

  桓公问:“孤竹国离这儿有多远?”

  老者答道:“大概有一百里路。从这往东南七十里,有一条卑耳河,过了河就是孤竹国了。但路很难走,全是山路。”管仲对桓公道:“主公,孤竹国助纣为虐,应当进剿全歼!”

  桓公下令:“大军休整三天,进兵孤竹国!”

6.答里呵凭险抵抗

  再说密卢带着残兵败将,来到孤竹国,一见答里呵,便哭倒在地:“国主,令支国完了!”齐军依仗兵多将强,占我国土,掠我财宝,我与齐军誓不两立,不共戴天!望国主帮我一把,借我精兵五千,此仇不报,我密卢誓不为人!”

  答里呵道:“国主不必伤心难过。前几天你来求救兵,我正想发兵,不料国主已兵败黄台山。国主放心,孤竹不是令支,单凭这条卑耳河,就叫齐军插翅难过。齐军过不了河,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济于事。等到齐军退兵之后,我和国主率兵追杀,把被齐军抢去的国土再夺回来还你好了!”

  大将黄花元帅道:“这齐军中确实有能人,伏龙山能凿出清泉,天险黄台山能一举突破,确实非同凡响。”

  密卢说:“听说有个叫管仲的,此人善能呼风唤雨,神机妙算。”

  黄花点头道:“是了。早听说齐国出了这么一个人,要不,齐侯也当不上侯伯。国主要小心才是,不要重蹈令支国的复辙!”

  答里呵哈哈大笑道:“元帅过虑了。俺才不管他管仲有多大能耐,不论是谁,只要到了孤竹,俺就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密卢奉迎道:“国主气盖山河,是咱北戎的首领,何惧中原小儿!”

  黄花元帅看了密卢一眼,冷笑道:“令支国上万人马,不是转眼间化为灰烬?”

  密卢狠狠瞪了黄花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好大一阵子,才说:“那是我一时大意,让齐军抄了后路,不然……”

  黄花元帅毫不留情地说:“不然,也不会变成丧家之犬,跑到俺孤竹国来!”

  “你,你……”密卢气得手直哆嗦,倒不上气来。

  答里呵朝黄花元帅一挥手,道:“好了!大敌当前,不要再瞎吵吵了!”

  黄花道:“国主,卑耳河虽深,但乘筏就可以渡过,咱们—”答里呵打断黄花元帅的话:“俺已派兵把所有的船、筏全部集中起来,齐军连个筏也见不着!”

  黄花道:“齐军能在山上挖出水,也能造出筏来,依臣之见,要派重兵把守河口,昼夜巡逻监视,不可一时大意。”

  答里呵满不在乎地说:“齐军造筏,咱哪能不知道。多派点兵把守河口,注意点就是了。”

7.巧渡卑耳河

  从令支到孤竹不足百里路程,要是在平原上,按齐军的行军速度,一天就可以到达,可在这里,真是寸步难行。只见山险路窄,怪石林立,草木丛生,一条盘山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别说是车辆,就是单人也很难通过。管仲叫军士取硫黄来撒到树上、草上,然后放火烧荒。一时间大火燃起,青翠的树木也烧得噼噼啪啦炸响,火光映天,烟冲牛斗。转眼间,树木皆为灰烬。火熄之后,管仲令军士凿山开道。即使这样,因山坡太陡,装粮草辎重的车辆单靠马拉根本上不去,每辆车要十多名兵士前拉后推,十分费力。行军速度如蜗牛爬行。

  管仲用了一夜时间,写了两首歌,教军士们唱。

  上山歌:

  山巍巍呀路盘盘,

  树挡路呀石为栏。

  行贼寇呀保中原,

  我驱车呀登高山。

  山再高呀全不怕,

  踏破青山我当先。

  下山歌:

  上山险呀下山难,

  车难移呀轮如磐。

  克令支呀灭孤竹,

  不险不难非儿男。

  踏平北戎呀天下太平,

  功德无量呀世留英名!

  这两首歌不出两天时间,全体将士都会唱了。军士们唱着歌行军,顿觉脚步轻盈,劲头十足。踏着铿锵的节拍,军士分外精神,速度大增。特别是那些推车的军士,边推边唱,你唱我合,同心齐力,轮转如飞。

  桓公高兴地道:“寡人今天才懂得,一支歌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管仲笑道:“当年臣从鲁国返回齐国时,臣料定鲁侯会听施伯之言,非杀臣不可,便作鸿鹄之歌鼓舞军士,军士们越唱越带劲,忘记了酷暑,忘记了疲劳,才使臣顺利回到临淄。

  否则,臣恐怕早在鲁国变成泥土了。”

  桓公不解地问:“为什么人一唱歌就会忘记疲劳呢?”

  管仲答道:“人是由躯体和精神组合而成。躯体劳累不是真劳累,精神劳累才是真劳累。如果躯体劳累了,而精神愉悦,那么人就会忘其劳累了。”

  桓公赞同地点头。

  燕庄公佩服道:“管相国真乃神人,通天通地更通人呀!”

  大军翻过了一山又一山,行进到一座岭上,只见前面人马车辆拥挤不前。齐桓公、燕庄公、管仲一齐前往察看,只见两边石壁刀削一样直立,中间一条小路只能通过一人一马,车辆根本无法通过。幸好山戎未曾在此设防,管仲擦把冷汗道:“天助我也!如果戎人在此埋伏,对我可就大为不利了!”

  燕庄公道:“过了这道岭就是卑耳河了。”

  管仲对齐桓公道:“主公,反正车不能渡河,何不就屯军山上,使人探明水势,然后进兵。”

  桓公下令:“兵屯山上待命,探明水势后轻装过河。”

  虎儿斑带领人马前去探水,回来禀报:“主公,下山不到五里,就是卑耳河,河水宽而且深,竹筏全部被戎主抢走。河下游三里处水面虽然宽,但水深不过膝。”

  燕庄公惊疑道:“探得可准?寡人从未听说卑耳河有浅处可过,都是乘筏而渡。”

  虎儿斑道:“末将亲自下河试过,水底好象一道宽墙,一次可通过十人。”

  管仲问道:“河对岸可有重兵把守?”

  虎儿斑道:“有兵把守,但人不多。”

  桓公又问:“这里离孤竹城还有多少路程?”

  燕庄公答道:“过河往东走,先到团子山,再到马鞭山,再到双子山,大约三十里。过了山,再走二十五里,便是无棣城,就是孤竹国的都城!”

  虎儿斑请命道:“主公,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充当过河先锋!”

  桓公道:“好,寡人命虎儿斑将军为渡河先锋!”

  管仲道:“渡河要快,单从一个地方渡,如果戎人重兵设防,那就被动了。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随虎儿斑涉水过河,另一部分马上伐竹造筏,乘筏过河。”

  桓公对隰朋道:“传寡人令,王子成父将军、高黑将军率军造筏,从上游渡河;宾须无将军同虎儿斑将军率兵从下游涉水过河。过河后在团子山汇师。”

8.踏平孤竹

  答里呵在无棣城中,以为有卑耳河天然屏障,齐军过不来,时间一长就不战自退。因此,悠哉乐哉,不以为然。这天,他正与嫔妃在宫中戏耍,忽然探子来报,说卑耳河中到处都是竹筏,还有一队军马从河下游涉水而过。答里呵一听,慌了手脚,急忙命黄花元帅率兵去河边拒敌。

  密卢在一旁道:“国主,俺愿自告奋勇为前部,报仇雪耻!”

  黄花元帅冷笑道:“败军之将,还能言勇?俺不要败将为先锋!”说完,跨出帐外领兵去了。

  密卢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

  答里呵看在眼里,对密卢道:“国主报仇心切,可率兵去团子山。这团子山是敌军必经之地,相烦国主严加把守,以便接应黄花将军。俺这里随后就到,看来这场恶仗是非打不可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密卢口里应着,但心里又气又烦,对黄花恨之入骨。

  黄花率领兵马赶到河口,正遇上刚渡过河来的齐军先锋高黑。黄花既不通名,也不报姓,轮起斧头就砍,高黑挺枪来迎。黄花一斧头砍来,高黑举枪一架,只听“当”一声响,火花直冒,高黑双手虎口震裂,肩膀震得发麻,喊声:“好家伙!”黄花又一斧横着砍来,高黑急忙一个蹬里藏身,斧头带着风声,“唿”一声掠过。高黑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幸亏王子成父杀了过来。黄花撇了高黑,扑向王子成父。王子成父不愧为沙场老将,手中的戟舞得风车一样。黄花左一斧,右一斧,上一斧,下一斧,怎么也砍不着,急得哇哇直叫。王子成父左躲右闪,避开黄花的大斧,瞅准机会就刺上一戟。两个人大战五十回合,胜负难分。齐军全部渡过河来,宾须无、虎儿斑一齐前来助战。黄花自知寡不敌众,弃军而逃。五千人马,被齐军杀伤大半,其余全部投降。

  黄花元帅单人独马冲杀出来,直奔团子山口,只见旌旗如林,绣着“侯伯”、“齐”、“燕”、“无终”的一面面战旗迎风猎猎;一座座帐篷,宛如一夜春雨后冒出的满山遍野的蘑菇。成千上万的齐军,秩序井然。不好,团子山已被齐军占领,他不敢上山了。便丢弃了心爱的战马,脱下战袍,连同大斧藏在一个山洞里。他到附近一家人家去借了个破褂子,打扮成樵夫模样,从小路攀悬崖,爬过团子山,一口气跑到马鞭山,直奔大营,迎面遇到了密卢。原来,密卢奉答里呵之命据守团子山,人马刚到马鞭山,从团子山溃退下来的军士口中得知,团子山已被齐军所占,只得在马鞭山驻扎下来。

  密卢一见黄花那副狼狈模样,就知道是吃了败仗,心头掠过报复的喜悦,阴阳怪气地问道:“元帅乃常胜将军,名震北戎,今日怎么如此狼狈?”

  黄花见密卢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怒火中烧,可又不便发作,且饿得肚皮贴到脊梁骨上了,便道:“敌众我寡,吃了败仗。”

  密卢故作惊讶之状,道:“怎么,黄花元帅还能吃败仗?

  那五千人马呢,就回来元帅一个人吗?”

  黄花再也忍受不住了,大声道:“不要问了!俺见了国主自然会禀报的,快给俺酒饭,简直饿坏了!啊,还得备一匹马,吃完饭俺去见国主!”

  密卢对手下人道:“黄花元帅饿了,还不伺候!”说完,到帐外去了。

  一会儿,一名军士端着一罐水,一碗炒面进来,说:“元帅请用饭。”

  黄花大怒,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朝军士吼道:“酒呢?

  菜呢?”

  军士充耳不闻,退出帐篷。

  黄花这个气呀,不打一处冒。这个密卢,分明是在报复他。他活了三十多岁,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军情危急,也顾不得体面了。他吃一口炒面,喝一口水,眨眼功夫,面光水尽,走出帐篷见一军士牵着一匹马,二话没说,将身一纵,跃上马背,向前奔去。不料竟是匹腿有病的老马。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一个劲地狠夹马肚,可怜那匹残马,一瘸一拐地往前奔。

  黄花元帅回到无棣城,见到答里呵,急忙叩首请罪:“罪臣黄花叩见国主!”

  答里呵大惊,忙扶起黄花道:“元帅何出此言?”

  黄花道:“齐军扎筏已全部渡过卑耳河,罪臣赶到河口,与齐军交战,无奈寡不敌众。请国主再给罪臣一万人马,不打败齐军,黄花死不瞑目!”

  答里呵长叹一声:“唉,想不到齐军如此神速!”

  黄花又道:“现在,团子山已失守,齐军正向马鞭山挺进。国主,军情危急啊!”

  答里呵又长叹一声:“唉,俺当初不听元帅之言,吃了大亏,现在齐军大兵压境,如何是好?”

  黄花献计道:“齐侯所恨,在于令支。国主可斩密卢君臣之首,献给齐侯,作为讲和的见面礼,齐军可不战自退。”答里呵摇摇头,道:“密卢国破而来投俺,怎么忍心杀他!

  再说,齐侯如果不答应讲和怎么办?”

  宰相兀律古道:“国主,臣有一计,保教齐军全部覆没。”

  答里呵忙问:“何计?快说!”

  兀律古道:“咱们孤竹国北边有个地方叫旱海,当地百姓叫它迷谷,沙漠一望无际,水草不生。凡是进这旱海的,没听说有活着出来的。那地方经常狂风大作,刮风时,人马都被刮跑。一刮风便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特别是陌生人,如误入迷谷后,便只有进去的路,没有回来的路了,那道九曲十八弯,还有毒蛇猛兽。如果咱们派人诈降,诱齐军进迷谷,不用厮杀,国主可高枕无忧!”

  答里呵道:“计是好计,可怎么能让齐军进入迷谷呢?”

  兀律古道:“国主可带宫眷到阳山躲避,令城中百姓都到山谷中藏匿,无棣就成了一座空城。然后派人诈降,告知齐侯,就说国主闻听齐军到来,恐不敌齐军,弃城逃往砂碛国借兵去了。齐侯必定下令追赶,只要把齐军领进迷谷,便大功告成!”

  答里呵连声称妙,道:“此计甚妙,只是这诈降之人……”

  黄花元帅大声道:“臣与齐军不共戴天,臣愿前往齐军诈降!”

  答里呵道:“黄元帅能前往,俺就放心了。为了让齐侯不疑,你可带骑兵千人同去。”

  黄花道:“国主放心,臣不把齐军领进迷谷,再无颜面见国主!”

  兀律古道:“事不宜迟,速速依计行事!”

  黄花元帅点起一千骑兵,向马鞭山疾驰而来。在路上他突然想到,我就这样去见齐侯,虽然带了一千人马,恐怕也被见疑。齐侯最恨密卢,如果把密卢首级献上,肯定见而不疑。不过,国主答里呵不会同意杀密卢,自己擅自这么做,肯定会被怪罪。可只要消灭了齐军,国主也会体谅的。他下了决心。

  密卢见黄花元帅带兵而来,以为是答里呵派来了援兵,十分高兴地前来迎接,见黄花元帅连马也不下,心里十分生气。

  这黄花,连点礼道都不懂。

  黄花来到密卢跟前,一句话也没说,照准密卢,劈头就是一斧。可怜密卢还不知怎么回事,身首已经分了家。黄花吩咐手下人取了密卢首级。

  速买见密卢被杀,大惊。急忙骑上战马,绰刀冲到黄花跟前,骂道:“大胆黄花,敢杀吾主,我与你誓不两立。”黄花也不含糊,举斧就砍。俩人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两家军兵各助其主,互相厮杀起来。战了三十回合,速买力不能支,料难取胜,便单刀独马投奔齐军。

  大将虎儿斑一见速买,想起自己差点儿被他杀死,怒火满面。立即吩咐军士将速买捆绑起来。

  速买大叫:“俺是来投降的。”

  虎儿斑厉声道:“你是来诈降的!推出去斩了!”

  速买连声喊冤枉,虎儿斑哪肯听。军士们将速买拖出帐篷,咔嚓一刀,将速买的脑袋砍下来。速买没有了头,身子却不倒,鲜血象泉水般从脖腔喷出,溅了虎儿斑一脸。

  黄花元帅提着密卢首级,来到齐军大营,向桓公献上密卢首级。燕庄公、无终子仔细辨认,向桓公点了点头。

  桓公问黄花道:“孤竹国主答里呵哪里去了?”

  黄花道:“答里呵见齐军势大,吓得魂飞胆丧,自知不能敌,便逃往砂碛国去借兵,以图东山再起。臣劝国主不要与齐军作对,只要向齐侯称臣,齐侯会宽大为怀的。可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还大骂齐侯,话很难听,臣不敢说。”

  桓公大怒道:“大胆贼子,不识时务,不杀答里呵,难消寡人之恨!”

  黄花连忙道:“臣闻听齐侯仁义,各国诸侯无不敬仰,臣仰慕已久。今日杀密卢作为进见之礼,臣愿投于主公帐下,情愿率本部兵马为向导,追赶答里呵,如果杀了答里呵,主公可委任臣治理孤竹国,臣保证年年向齐侯进贡,再不冒犯中原。”

  桓公大喜,即令黄花为前部,引大军开进无棣。只见人去城空,更对黄花之言坚信不疑。桓公担心答里呵走远了追不上,便令燕庄公守城。大队人马,连夜追击。管仲恐黄花有诈,派大将高黑跟随其身边。

  大军开进迷谷,只见一阵狂风吹来,天昏地暗。狂风过后,不见了黄花,只见月光下白茫茫一片沙漠。管仲忙寻高黑,连个人影也不见。又一阵风吹来。只把齐军人马吹得东倒西歪,东西南北,茫然不辨。

  桓公不由得心慌,幸亏管仲还在身边,他定了定神,对管仲道:“仲父,这是什么鬼地方?”

  管仲也紧张起来,说道:“臣很早以前听说北方有个地方叫旱海,是个要人命的去处,恐怕就是这地方。主公,赶快下令,停止前进!”

  桓公急忙鸣锣,大军就地停下安营。

  管仲下令:“敲锣、击鼓,不要停!”

  顿时,整个迷谷,锣声锵锵,鼓声咚咚,所有军士,闻听锣鼓声向桓公靠近。

  这迷谷也确实怪,寒气逼人,沙石翻腾,连火也点不着。

  齐桓公又悔又恼:“都是寡人不好,不辨真伪,上了黄花贼子的当!”

  管仲劝道:“主公不必自责,待天亮臣千方百计寻找出路。

  天当无绝人之路,这旱海还能走不出去?”

  管仲派出三路兵马,以锣为号,四处探寻进谷的道路,可探来寻去,不是转回来,就是死路,犹如进入迷宫一般。

  管仲下令道:“就地休息,等待天明,不许睡觉,可以唱歌,敲锣、击破、跳跃。”

  这一夜,旱海从来没有这么热闹,锣声、鼓声、歌声,彻夜不断。

  齐桓公紧锁双眉,长吁短叹,不住地问管仲:“仲父,这可怎么好?”

  管仲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主公,臣有办法了!”

  桓公急不可待地问:“仲父,有什么好办法?”

  管仲道:“臣闻老马识途,无终国的马对这一带地形熟悉,可选老马数头带路,即可走出迷谷。”

  天刚亮,管仲立即令虎儿斑选取十几匹老马,放开缰绳,任其在前面走,大队人马紧跟其后。

  这一招儿果然灵验,老马左转右拐,带着齐军,不出两个时辰,便出了谷口。全军上下,欢声雷动……

  桓公向老马拜了三拜。对管仲道:“仲父真神仙也!没有仲父,寡人与三军将葬身沙海之中了。”

  管仲回头望着迷谷,忧心忡忡地说:“高黑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高黑到底怎么了?

  原来,高黑奉了管仲之命,紧跟黄花元帅,不离左右,如果发现黄花搞阴谋,可先斩后奏。进入迷谷之后,天昏地暗,风沙刮得睁不开眼,高黑全然不顾,瞪大眼睛死盯着黄花。回头一看,齐军人马不见了,忙大声道:“黄花元帅,停止前进!

  等等后面的大军!”

  黄花道:“大军马上就到,咱得快追,要不,就追不上答里呵了!”

  高黑怒喝道:“听我命令,立即停止前进!”

  正这时,又一阵狂风吹来,高黑的坐骑几乎被刮倒,黄花趁机挥动大斧,将高黑打下马来,众军士七手八脚,把高黑绑了起来。

  高黑高声大骂,黄花指挥军士将高黑绑在马上,抄了一条小道绕回阳山,来见答里呵:“国主,臣诈降成功,齐军全部领进旱海!”

  答里呵大喜,道:“苍天助我,齐军完蛋啦!哈哈哈哈……”

  黄花道:“密卢在马鞭山抵挡不住齐军,已被乱军所杀。”

  答里呵兔死狐悲,道:“可怜密卢国主一代英雄,遭此劫难!”

  黄花令人将高黑推进大帐道:“臣遵照国主命令,将齐军引进旱海,并生擒齐军大将高黑,听凭国主发落。”

  答里呵见高黑魁伟英俊,眉清目秀,心中暗暗叫好,对高黑和颜悦色地说:“高黑将军,齐军已在旱海全军覆没,你如果肯投降,俺一定重用,怎么样?”

  高黑圆睁两目,大骂道:“无耻贼寇,你不会得逞的,高黑乃齐国大将,怎能与你等犬羊之辈为伍?”

  黄花冷笑道:“好一个不识时务的忠臣!”

  高黑啐了黄花一口,骂道:“黄花贼子听着,我高黑一身为国,死不足惜,可我主公大军来到,必铲平孤竹。你等国亡身死,只在早晚之间,那时,你等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花大怒,不等答里呵说话,拨出长剑一挥,高黑的人头便落在地上。

  答里呵叹息道:“可惜一员好将。”

  黄花道:“高黑顽固不化,留下必有后患,国主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即夺回无棣城!”

  答里呵道:“好,传俺的令,兵回无棣城。”

  答里呵率兵来到无棣城,将城团团包围起来。

  守城的燕庄公指挥将士坚守到天黑,自知寡不敌众,令人四面放火,乘乱率军杀出重围,退回团子山安营。

  再说齐桓公大军出了迷谷,顺原道返回无棣城。一路上见百姓扶老携幼,纷纷赶向无棣城,管仲派人去问一老者,那老者答道:“国主把燕军赶出了无棣城,已回城中。俺躲避兵难逃进山谷,已有十多天了,急着回家呢!”

  管仲一听,计上心头,对桓公道:“主公,臣有一计,今晚即可攻破无棣城。”他俯身在桓公耳边嘀咕了一阵。

  桓公击掌道:“好!攻破无棣城,寡人要亲手将答里呵、黄花贼子斩首,以消心头之恨!”

  管仲道:“虎儿斑将军听令!”

  虎儿斑在马上欠身施礼:“末将在。”

  管仲道:“将军可选心腹军士五十名,扮作百姓,混进城中,等到夜半时分放火烧城,趁乱打开城门。”

  虎儿斑得令,立即选了五十名军士,穿上百姓衣服,混进人群之中。

  管仲道:“竖貂将军攻打城南门,连挚将军攻打西门,开方将军攻打东门!”

  三将得令而去。

  管仲又道:“隰朋、王子成父二位将军,各率一支人马,埋伏于城北门外,只等答里呵出城,务要生擒!”

  二将得令而去。

  管仲与齐桓公离城十里,安营扎寨。

  答里呵回到无棣城,只见到处是火,急忙命令军士灭火,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把火扑灭。刚要吃饭,忽听城外鼓号声惊天动地。顿时慌了手脚,赶到城墙上一看,只见齐军已到城下,立即整顿兵马,准备厮杀。不料齐军并不攻城。答里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四处察看,只见南门、西门、东门被齐军围得铁桶一般,只有北门未发现齐军。他一刹儿不敢松懈,连饭也顾不得吃,忙得焦头烂额。站在城头,寒风刺骨,军士们难耐饥寒,冻得浑身哆嗦。见国主亲临督战,只好强打精神。

  半夜时分,突然城中火起,一处接一处。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答里呵大惊,急忙派黄花元帅带兵搜索放火之人。这时,城下齐军众鼓齐鸣,军士们搭起云梯,开始攻城。答里呵飞身跑上城墙,亲自指挥守城。

  虎儿斑带着五十名亲兵,直奔南门,杀散守门敌军,打开城门。竖貂率军冲进城来。

  答里呵手足无措,慌得说不出话来,“黄……黄花……元帅,这……这……可如何是好?”

  黄花忙道:“臣愿一死,保国主杀出北门!”

  黄花护着答里呵、兀律古来到北门,只有这里没有动静。

  答里呵暗自庆幸,说道:“苍天有眼。”

  这时,竖貂、虎儿斑、开方等已攻破城门,直扑北门而来。黄花挥动大斧截住齐军,喊道:“国主快出北门!”

  黄花再勇也敌不过齐军三员大将,战了几个回合,被虎儿斑一刀砍落马下。

  答里呵、兀律古跑出北门,不到二里路,突然间一通鼓响,火把映天,喊声如雷。王子成父和隰朋各带一支人马杀出。兀律古被齐兵乱矛穿死,答里呵被王子成父活捉。

  天亮了。齐桓公与管仲入城,立即命令军士扑灭大火,安抚百姓。

  王子成父押着答里呵,来见桓公。

  王子成父叩首道:“主公,臣生擒孤竹国主答里呵,请主公发落。”

  齐桓公一见答里呵,顿时火冒三丈。这个答里呵,差点儿使齐军遭灭顶之灾。他“嗖”地拔出长剑,怒吼道:“答里呵,你知罪吗?”

  答里呵“扑通”跪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道:“俺知罪。只要齐侯留俺一条命,俺一定年年进贡,再不敢进犯中原了。”

  桓公冷笑一声道:“答里呵,你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死有余辜,寡人如果饶你,天地不容。”说完,挥剑砍去,答里呵人头落地。

  桓公将剑扔在地上,道:“将答里呵首级悬于北门之上,示众!”

  燕庄公率兵从团子山赶来,见到桓公,无比激动地说:

  “侯伯之举,为中原剪除了隐患,此功名重千秋!”桓公笑道:“寡人带兵跋涉千里,剿灭北戎,令支,孤竹,一举扫平。这方圆五百里,就归属燕国吧。”

  燕庄公忙道:“寡人不敢受。寡人借侯伯之兵,能保住燕国宗庙社稷,已感激不尽了,哪还敢受这五百里土地。这里是齐国的土地了。”

  桓公道:“燕侯不必推辞。这里乃中原北部边陲,不能再让戎人统治,否则,他们必然还会反叛。望燕侯好好管辖,别忘了每年向周天子进贡,寡人就心满意足了。”

  燕庄公连声称谢道:“侯伯如此大义,寡人终生难忘!今后定当尊敬周室,年年进贡,不辜负侯伯的信任。”桓公道:“无终国助战有功,以圣泉山为界,归属无终。”虎儿斑道:“谢齐侯赏赐,臣立即返回无终,向国主禀报。”

  齐桓公道:“传寡人令,全军人马在无棣休息五日,对参战将士,寡人将论功行赏!”

  五天过后,齐军班师凯旋,乘竹筏过卑耳河。王子成父,隰朋指挥军士从石壁上将战车整顿好,雄纠纠,气昂昂,踏上归途。

  齐桓公与燕庄公同乘一车缓缓而行,只见一路荒山野岭,荒无人烟,感叹道:“如此大好河山,一片破败凄凉,真叫人心疼!”

  燕庄公道:“山戎寇贼,只知到中原烧杀掳掠,不懂治理国家。”

  齐桓公看了燕庄公一眼道:“是呀,山戎主治国无道,爱民无方,才导致国破人亡。作为一国之主,不把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放在心上,就不会有好下场。”

  燕庄公听了,不觉汗颜道:“侯伯教诲,乃至理名言,寡人将牢记心上。”

  鲍叔牙率领人马,从葵兹出来迎接。君臣一见,分外亲热。

  桓公道:“这次征令支,伐孤竹,大军长途跋涉,粮草充足,全靠亚相,亚相当居头功。”

  鲍叔牙笑道:“臣不过在后方送吃送用而已,主公辛苦,亲率大军征讨,功劳可盖天地!”

  燕庄公见桓公与鲍叔牙如此亲密无间,眼里闪烁出羡慕的目光。

  桓公忙介绍道:“燕侯,这位就是亚相,寡人的师傅鲍叔牙!”

  燕庄公急忙施礼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亚相,三生有幸。管鲍之交,天下有名,侯伯有如此左膀右臂,真让寡人嫉妒啊!”

  鲍叔牙道:“燕侯过奖了。齐国之所以有今天,全靠主公英明,善于用人!”

  燕庄公向桓公拱手道:“这次跟侯伯征讨山戎,使寡人大开眼界,学到了许多东西,懂得了许多治国的道理。”

  桓公笑道:“但愿燕国在燕侯治理下,尽快富强起来,燕国强大了,中原诸侯国的北方便可稳定,不再受北戎侵扰之苦。”

  燕庄公感激地说:“寡人一定发奋,照齐国的样子干。蒙侯伯恩赐,使燕国又扩展了五百里疆土,寡人如果再不把燕国治好,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住祖宗,也对不起侯伯。请侯伯在燕多住些日子,寡人好多听些教诲。”

  齐桓公笑道:“国有大小,国情也各自不同,燕侯不可盲目效法。如齐国兴渔盐之利,燕不临海,就不可能办到。燕国多山,可靠山吃山嘛!”

  燕庄公忙道:“侯伯所言极是。寡人将与群臣认真商讨治国之计。”

  俩人谈得投机,白天在战车上谈,晚上在帐篷里谈,不知不觉,大军已入齐境。管仲提醒齐桓公:“主公,自古诸侯相送不出国境,现在已进齐境五十里了。”

  桓公忙道:“燕侯,就此告别,感谢燕侯一片真诚。既然诸侯相送不出国境,那寡人不可无礼于诸侯。”他把马鞭子在空中一划,道:“这五十里从此之后,归属燕国!”

  燕庄公忙道:“不可,不可!寡人说什么也不敢接受!”

  桓公道:“燕侯如果不接受这五十里土地,就是看不起寡人,寡人决不背无礼无义之罪名。”

  燕庄公道:“侯伯亲率大军,拯救了燕国,灭了山戎,救了燕国百姓,也使中原各国受益。寡人感激不尽,怎能再受齐国土地!寡人将告知天下,这次过错罪在寡人,与侯伯无丝毫关系。是寡人执意过境相送,以表感激之情。”桓公道:“寡人既然作出了决定,燕侯就不必再推辞了!”

  燕庄公涕泪直流,向齐桓公深深一拜,道:“既然侯伯如此厚爱燕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寡人将在此筑城,定名为燕留,让子孙永远记住侯伯的大恩大德。”

  桓公道:“燕国西北增地五百里,东面增地五十里,已成北方大国,今后,就看燕侯的作为了。好了,咱们就此告别。”

  战车启动,滚滚向前。燕庄公站在那里,高高扬起手臂,依依告别,直到看不见齐桓公的身影。

  齐桓公大军来到鲁国济水,鲁庄公率群臣迎接。

  鲁庄公道:“闻大军凯旋,寡人在此已恭侯半日了。祝贺齐侯伐山戎得胜,定孤竹成功。齐侯辛苦了。”

  桓公道:“戎人尽管狡猾、横蛮,终究是山林寇贼,不堪一击。剿灭北戎,中原各国从此消除了北方威胁,为此,寡人深感快慰。”

  鲁庄公道:“寡人已做好了充分准备,兵马粮草一律待命,单等齐侯一声令下。不料却没派上用场。”

  桓公笑道:“寡人不会忘记,征讨北戎路过这里,鲁侯当时就要参战,寡人曾说过一句话,鲁侯还记得吗?”

  鲁庄公道:“记得。因为北戎屡屡侵扰,鲁国深受其害,寡人欲随同齐侯一起征讨,齐侯没有答应,说‘此次北伐戎寇,如若建功,也有鲁侯一份。’寡人兵马未动,何言功劳?”

  桓公哈哈大笑道:“寡人一言既出,驯马难追。”回头吩咐管仲道:“仲父,可将战利品分一半赠送鲁国。”

  鲁庄公吃了一惊,他似乎不大相信,道:“齐侯,这……

  无功而获,恐怕……”

  管仲道:“这次讨伐北戎,没有鲁国为后盾,将士们不会如此奋勇。如果战局不顺利,鲁军肯定会奔赴疆场。主公就不必推让了。”

  鲁庄公感激不尽,道:“齐侯如此深明大义,寡人感佩至深。齐侯恩德,寡人没齿不忘!请齐侯在鲁国多住几天,休整休整。”

  桓公道:“寡人离开齐国时间不短了,就不进城了。就此告别!”

  鲁庄公依依不舍,亲送齐军到齐鲁分界处。他知道管仲的采邑在小谷,就在齐鲁交界的地方。便悄悄派人到小谷,为管仲的采邑筑城,以表他对桓公和管仲的感激之情。

第二章 平定鲁乱

1.长卫姬的心事

  齐桓公先有三位夫人,王姬、徐姬、蔡姬,皆没有生下孩子。王姬、徐姬相继去世,蔡姬也被逐回蔡国,只剩下长卫姬和少卫姬两位如夫人。经竖貂精心选择,又增加了郑姬、葛嬴、密姬和宋华子。这样,如夫人就有六位了。继长卫姬生公子无亏之后,少卫姬也生了个儿子公子元,郑姬生公子昭,葛嬴生公子潘,密姬生公子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再加上不计其数的妾、媵(古时陪嫁女子)生的儿子,共三十多名,洋洋济济一大群。不过,作为公子,只有如夫人生的六位,其余的不算。

  长卫姬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立太子,只有确立了太子地位,将来才能继承君位。为此,她在齐桓公面前不知说了多少回,可齐桓公就是不办,说是不着急。长卫姬能不着急吗?论入宫时间,当然她最长;论公子年龄,当然无亏最大,按理说立无亏为太子应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耽心桓公一旦不喜欢无亏,立别的公子为太子。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她将竖貂、易牙、开方召进宫,与他们商量。

  长卫姬道:“公子无亏已是二十多岁的人,可主公至今不确立太子之位,该如何是好?”

  易牙道:“夫人放心,主公儿子虽多,可无亏最长,这太子之位非无亏莫属。”

  长卫姬长叹一声:“就怕夜长梦多,事久有变呀!”

  竖貂问道:“依夫人主意,该如何办?”

  长卫姬道:“我和你们一起相处二十多年了,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们不是平庸之辈,是要干大事,成大气候的人。”易牙道:“是啊,要不是管仲当道,俺兄弟们早发迹了。”

  竖貂向易牙使个眼色,不让他多说话。

  长卫姬看了竖貂一眼,笑道:“管仲身为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主公称他仲父,凭你竖貂、易牙、开方岂能动摇得了!”

  竖貂道:“那,夫人有何高见?”

  长卫姬冷笑道:“天无绝人之路,管仲毕竟老了,这次征伐北戎回来,又老了不少。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转换天地之力,毕竟有一天会离开人世的。你们三位现时怀才不遇,需要放长眼,向远处看。”

  开方心领神会地说:“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等说服主公,定公子无亏为太子,只要公子无亏继位,那我等就青云得志了!”

  长卫姬道:“匹夫尚知山不转水转,你等该知道怎么办才是。”

  竖貂茅塞顿开道:“夫人放心,我竖貂就是肝脑涂地,也要辅佐公子无亏登上大齐君位。”

  长卫姬故作深沉状,道:“将来的事情可也难定,反正又无见证。”

  竖貂取出短剑,在左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

  竖貂信誓旦旦地说:“夫人,竖貂如不拥戴公子无亏,利剑斩首,万箭穿心!”

  长卫姬满意地点点头。

  易牙向长卫姬拱手道:“苍天可鉴,易牙以命相许,拥戴公子无亏,决无戏言!”

  长卫姬回头看看开方道:“开方大夫以为如何?”

  开方道:“我与竖貂、易牙是兄弟,祸同受,福同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辅佐公子无亏,是我等唯一明智的选择。”

  长卫姬道:“三位既如此拥戴无亏,我十分感激。你们要千方百计抓紧时间确立无亏的太子地位。无亏继君之日,就是你们三位出头之时。”

2.笑谈国是

  从伐山戎归来,管仲大病一场。齐桓公和朝廷大臣,无不来相府探望。桓公命令御医精心诊治,不得有一丝一毫疏忽。人来人往,管仲简直应接不暇,搞得十分疲劳。鲍叔牙干脆到相府大门口值班,凡来人一律谢绝。

  竖貂、开方、易牙提着礼品来看管仲。

  鲍叔牙问道:“三位可是来看仲父?”

  竖貂道:“正是。仲父讨伐山戎,鞍马劳顿,身体染恙,我等十分挂念,特来探望。”

  鲍叔牙一见这三人心里就来气,冷冷地道:“我代仲父谢谢了。”

  竖貂指指手中礼品道:“亚相,我等想拜见仲父。”

  鲍叔牙一挥手:“仲父操劳过度,身患小恙,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进见!”

  易牙气哼哼地看了鲍叔牙一眼,刚要说什么,被开方捅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竖貂有些尴尬,说道:“既然这样,那这点礼品请亚相代转仲父,聊表心意。”

  鲍叔牙道:“好吧,你们的礼物我一定转送仲父。”

  望着竖貂、易牙、开方的身影,鲍叔牙哼了一声。

  宁戚来了,鲍叔牙急忙起身迎接道:“大司农替仲父操持国事,够你忙的啦。”

  宁戚道:“仲父一日不恢复健康,宁戚一日不得安宁。”鲍叔牙吩咐门卫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门!”然后拉了宁戚一把,道:“走,咱们进去,仲父盼着你来呢!”

  管仲在御医的精心调治下,病情已见好转,他穿好衣服,对着铜镜仔细地端详起自己来。

  婧来到管仲身边,从镜子中看着管仲。

  管仲道:“婧,你看着我是不是老了?”

  婧娇嗔地说道:“相爷不老,相爷叱咤风云,风华正茂,怎么会老?”

  管仲苦笑道:“你看这头发,已然白了一大半了!”

  婧笑道:“头发黑白不是凭证,有人一、二十岁就白了头呢,人老与不老,要看心,相爷心力旺盛,一点也不老!”

  管仲摸着婧的青丝,叹了一声道:“你母亲已老了三年了吧?岁月不留人啊!”

  婧道:“我娘死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她老人家告诉我,说我有福,嫁给了相爷,她也有福。”

  管仲道:“老人家对齐国的丝绸纺织是立了大功的,一位多么好的老人啊!”

  婧笑道:“相爷今天怎么了?我娘的殡礼,相爷亲自主持,主公也来吊丧,够风光的了,我娘九泉之下,也感激相爷。”

  正这时,鲍叔牙、宁戚走了进来。管仲急忙迎上前去,步子迈得太急,闪了一个踉跄。宁戚急忙搀扶住他,关切地说:

  “仲父疾病在身,该躺着好生养息,怎么起来了?”

  管仲笑道:“躺了十几天啦,骨头又酸又痛,起来走走。

  大司农可有急事?”

  宁戚摇摇头,道:“仲父放心,一切正常。只是感到担子太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管仲满意地说:“我随主公讨伐山戎期间,你干得井井有条,很有章法啊!”

  宁戚道:“我不过按照仲父的教导,干点具体事罢了,就这样还累得喘不过气来呢。”

  鲍叔牙笑道:“大司农不必过谦,自有公论。齐国贤才后浪推前浪,有仲父教导,你定会脱颖而出。”

  管仲笑道:“已经脱颖而出了嘛。即使我病好了,你的担子也不许撂。从讨伐山戎回来,我忽然觉得老之将至,特别怕人来看望,感到特别累。”

  鲍叔牙道:“适才竖貂、易牙、开方三人一齐来,被我挡了驾,那易牙还想发作,被开方制止住了,哼,一伙小人!”

  宁戚道:“竖貂、易牙、开方,三人朋党结私,老围着主公转,不是好事,应当劝说主公把此三人清除,以免后患。”

  鲍叔牙也道:“依着我,就把这三个小人逐出宫去,永远不得再用。”

  管仲道:“我已对主公说过几次,但主公舍不得。不过,他们成不了气候。即使他们是一股祸水,可有我在,有你宁戚和鲍叔兄在。主公是明白人,对他们是有数的。身为一代国君,有人伺候他吃得舒服,有人为他征集美人儿,有人伺候他打猎高兴,也不为过,如此而已!主公为什么迟迟不立公子无亏为太子?据我看就是因为长卫姬与这三人相从过密,主公怀有戒心哪!”

  鲍叔牙点点头说:“仲父说的也是。竖貂、易牙、开方是啥?是一股祸水。可仲父是啥?仲父是岸、宁戚是堤。堤岸坚固,祸水能流到哪里去?只要他们不兴风作浪,不危害齐国霸业就行。”

  管仲问宁戚:“鲁国的情况怎么样?”

  宁戚递上一叠帛书,道:“情况全在这里面了,我整理了一下,请仲父过目。仲父,国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辞了!”鲍叔牙与宁戚走出门去,婧笑着对管仲道:“大司农一来,仲父那么高兴,眼神又光又亮!”

  管仲笑道:“宁戚是块好材料,将来接我班的只有宁戚!”

3.大义灭亲

  齐桓公这些日子为鲁国的事情搞得头昏脑胀。鲁庄公一死,国位继承之事一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扑朔迷离,令人眼花缭乱。鲁庄公的夫人哀姜是齐襄公的女儿,桓公的外甥女。鲁庄公的母亲是齐襄公的妹妹,桓公的姐姐。鲁庄公的弟弟季友,叔伯兄弟庆父、叔牙同是朝中大夫,鲁庄公信任季友,庆父、叔牙抱成一团,庄公在世,似一潭平静的池水,庄公一死,顿时翻起滔天巨浪。围绕继位之事搞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先是叔牙被杀,庄公之子般继位。不久,般又被杀,又立公子启为闵公。第二年闵公又被刺杀,一团乱糟糟。桓公理不出个头绪来,便召来管仲。

  桓公道:“鲁国这几年动荡不安,君位老不稳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寡人理不出个头绪,望仲父说个明白。”

  管仲道:“鲁国的事情如果要说明白,得从头说起。”

  桓公道:“请仲父知无不言,寡人洗耳恭听。”

  管仲道:“鲁庄公有两位叔伯兄弟,一是庆父,一是叔牙,还有一位亲弟弟名叫季友。这三人同在朝廷为大夫。庄公最喜欢季友。庄公很孝顺,对母亲文姜唯命是从。文姜夫人就是主公的姐姐。庄公娶了党氏之女孟任,想立为夫人,但母亲不同意。文姜夫人要与母家联姻,非要庄公娶齐襄公的女儿哀姜不可,可哀姜年幼,一直过了十几年才迎娶为夫人。庄公与孟任生下一子,名叫般。鲁庄公虽然娶了哀姜,但因哀姜是齐襄公之女,而齐襄公是他杀父仇人,因此,对哀姜并不喜欢,倒是与哀姜陪嫁的叔姜欢好,叔姜生下一子名叫启。庄公又娶妾风氏,生一子名申。哀姜受到冷落,便与庆父私通,并且约定好庄公死后,扶庆父为君。公子叔牙为相国,庄公察觉到庆父、叔牙同哀姜的阴谋,在临死之前,先用鸩酒毒死了叔牙,还没来得及除掉庆父,就病故了。公子季友遵照庄公的遗志,扶公子般为鲁国国君。公子般为君还不到四个月,就被庆父派人刺杀了。季友无奈,只好到陈国避难去了。哀姜与庆父便立八岁的公子启为君,就是鲁闵公。这闵公内怕哀姜,外怕庆父。”

  桓公道:“是啊,寡人曾与鲁侯启在落姑会面,他牵扯寡人的衣服,寡人见他有隐秘之情,便同他到了密室。他边哭边诉说了庆父作乱之事。这庆父端的可恶!寡人已派人召回季友辅佐鲁侯。”

  管仲道:“是啊,就是因为鲁侯是主公外甥,又有季友辅佐,庆父才不敢下毒手。但贼心不死,又私下安排刺客,将闵公杀死。公子季友闻变,急忙带着公子申到邾国避难去了。消息传出,鲁国顿时大乱,国人自动聚集成千上万人,围攻庆父。庆父知人心不服,便装扮成商人,带上全部珠宝,出奔莒国。哀姜也想跟随庆父到莒国,被手下人劝阻,便到邾国求见季友。季友便带公子申回到鲁国,欲立公子申为君。”桓公道:“是啊,寡人派上卿高傒去鲁国,高上卿回来说,公子申相貌端庄,议论条理,是治国之器。”

  管仲道:“主公对鲁国有定国之功。不过,庆父不除,鲁难未已。”

  桓公道:“庆父现在何处?将他处死就是了。”

  管仲道:“庆父逃到莒国,莒国下令驱逐,想到齐国来,又不敢,只在汶水躲避,鲁侯又不宽恕于他,便上吊自尽了。”

  桓公道:“好!庆父死有余辜!不过,鲁国两位国君不得善终,都是因为寡人的侄女哀姜所致,如果放过她,鲁国上下必然以为寡人袒护,齐鲁两国的关系就会断绝,这个损失可就太大了。”

  管仲道:“女子既嫁从夫,得罪夫家,自有夫家处置。主公若要惩处,就不要张扬,只宜秘密行事。”

  桓公便命竖貂依计行事。

  竖貂来到邾国,见到哀姜。哀姜一见是娘家来人,泪流满面,哭个不住。

  竖貂道:“夫人不要哭了。主公派臣送夫人归鲁。”

  哀姜道:“只要叔叔给我作主,我天不怕,地不怕。”

  竖貂与哀姜上车,离开邾国,来到鲁国夷地,夜宿馆舍。

  哀姜心中有鬼,老放心不下,叫来竖貂,问道:“总管,我叔父打算怎么处罚我?”

  竖貂道:“夫人连害两位国君,齐鲁两国无人不知,夫人就是回到鲁国,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哀姜一听黯然失色,低头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说:“那,我回齐国行吗?”

  竖貂冷笑道:“不行,夫人要是回齐国,那杀鲁国两位国君的罪名就落到主公头上。”

  哀姜哭泣道:“齐国去不了,鲁国又不能回,我到哪里去?

  竖貂总管,你给我出个主意。”

  竖貂道:“没有好办法,夫人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起身离去。

  哀姜自知罪孽深重,天地不容,可又不想死,想了半宿,哭了半宿,朦胧中见庆父走来,脖子上套着绳索,舌头伸在外面。睁开眼一看,踪影全无。她终于下了决心,庆父既然上吊而死,这是在招呼她跟着他走,于是在梁上拴上绳子,投环自尽。

  竖貂告知夷地守官,飞报鲁侯,鲁侯以礼厚葬,并让哀姜进入太庙,并派人向齐桓公谢定国之恩。

第三章 救邢存卫

1.卫懿公好鹤亡国

  齐桓公剿灭山戎的消息传到北狄,激怒了北狄主瞍瞒。

  这北狄好生厉害,自周太王之时,就屡犯中原,烧杀抢掠,逼得太王迁都于歧。直到周武王时,周公率师南惩荆舒,北伐戎狄,中原得以长治久安。到周平王东迁之后,南蛮北狄,复又东山再起,发展到数万兵马,不断侵扰中原各国。齐桓公剿灭山戎,北狄王一方面感到震惊,一方面兔死孤悲。瞍瞒决定,不等齐兵来伐,先发制人,大举侵犯中原。驱动胡骑二万,先向邢国发动进攻。邢乃小国,不堪一击。邢侯叔颜急忙派人赴齐告急,请求救兵。可远水不解近渴,齐军未到,城已被攻破。那狄兵并不久留,抢掠了大批财物、马匹,就急忙收兵。

  瞍瞒派探子打听齐军的消息。见齐未动,于是,又兴兵进攻卫国。

  卫懿公在位九年,百般怠傲,不恤国政,最好玩鹤,宫廷苑囿,处处养鹤,有数百只之多。而且鹤皆有品位俸禄,上者食大夫俸,下者食士俸,懿公如果出游,其鹤亦分班从幸,坐在车上,号曰“鹤将军”。举国上下,都对卫懿公大为不满。大夫石祁子与宁速屡屡劝谏,无奈卫懿公听不进去。公子毁预感到卫国将要亡在懿公手里,便托故到齐国住下了。齐桓公见公子毁相貌堂堂,满心喜欢,就把女儿嫁给他。

  这天,卫懿公正想带鹤出游,突然接到狄人进犯的消息,急忙召集人马,准备迎敌。百姓纷纷逃避,不听招呼,好歹抓了百十个人来。

  懿公问道:“狄人来犯,大敌当前,你们为什么不听命令?”

  有一老者说:“主公有一宝物,足可以打败狄寇,不用百姓。”

  懿公忙问:“什么宝物?”

  老者答道:“鹤呀!”

  懿公愤然道:“鹤怎么能打仗?”

  老者也愤然回答:“鹤既不能打仗,是无用之物,主公那么爱惜,却不爱惜百姓。狄寇来侵犯了,这才想起百姓来了!”

  懿公顿时脸红到脖子,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一声,道:“唉!是寡人错了!”回头向石祁子说:“把所有的鹤都放了,寡人从此再不养这无用之物了!”

  探马来报:“主公,狄兵已杀到荣泽。”

  懿公大惊,出了一头冷汗,道:“狄兵如此神速?”

  石祁子道:“狄兵骁勇,不可轻敌,臣请到齐国求救。”

  懿公长叹一声道:“以前齐国就来帮过忙,可寡人没有好好谢谢人家。这次再去求救兵,人家能来吗?算了吧,寡人决定与狄人决一死战,胜则存,败则亡!”

  宁速奏道:“臣请率师御狄。”

  懿公道:“寡人不亲自挂帅抵敌,军士们能英勇吗?”他解下身上所佩玉玦,交给石祁子:“爱卿代寡人暂理国政。”又抽出一支箭,交给宁速说:“宁爱卿负责守城。国中大事,全靠二位爱卿了,寡人率兵前去,如不胜狄兵就不能回来了!”

  宁速道:“主公,臣愿一死,率兵与狄寇决一死战!”

  懿公道:“不要再说了,寡人主意已决。寡人喜鹤误国,罪行深重,苍天如存寡人,那就打败狄兵;否则,寡人将无颜面回来了!”

  石祁子泪流满面,道:“主公,臣等盼望主公得胜回来!”

  懿公下令,大夫孔渠为将军,于伯为副将,黄夷为先锋,孔婴齐为后队,大军立即赶奔荣泽迎敌。

  卫军与狄兵一接战,便溃不成军。卫兵军心涣散,尽弃车仗而逃,懿公被狄兵团团包围起来。

  孔渠道:“事情紧急!主公可微服下车,混在士兵中脱身!”懿公叹道:“寡人今日唯有一死,算是向全国百姓谢罪!”

  结果,黄夷战死,孔婴齐自刎而亡,于伯中箭身死,懿公和孔渠被狄人砍作肉泥。卫军全军覆没。

  狄兵乘势进攻,兵临城下。

  宁速与石祁子见狄军强盛,如果抵敌,无异于坐待灭亡,二人商议,决定保护卫侯宫眷和公子申,趁夜乘小车出城,往东逃去。

  狄兵入城,见人就杀。顿时,百姓尸体成堆,血流成河。

  石祁子保护宫眷先行,宁速断后,见狄兵来追,宁速与之且战且走,到黄河边上,幸亏宋桓公派兵来迎。

  狄兵见宋军来到,退回城中,将卫国金银珠宝和粮食,洗劫一空,又把城墙拆毁,满载而归。

  石祁子与宁速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遂立公子申为君,是为戴公。不料戴公原先就有病,登上君位不几天,便一命呜呼,宁速急忙赶到齐国。

  宁速一见齐桓公,叩头大哭,把卫懿公如何被杀,百姓如何残遭屠戮,都城如何被毁,财产如何被洗劫一空,诉说了一遍。

  公子毁听了,顿时昏厥过去。

  桓公连声叹息道:“卫侯养鹤而亡国,太不应该了!石大夫,你等在何处立国呢?”

  石祁子道:“臣等在漕邑已创立庐舍,迎公子回去即位。”

  桓公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桓公又对公子毁道:“公子回去吧,宗庙的所有器具,由寡人赠送,还有马匹、祭服、牛、羊、猪、鸡等,能带多少,就带多少,由公子无亏护送。”

  公子毁叩首称谢。

  公子毁回到漕邑,先派人到荣泽收懿公尸体,为懿公、戴公发丧,然后即位,是为卫文公,总共有兵车三十乘,百姓五千,甚是荒凉。文公布衣帛冠,吃粗饭,喝菜汤,早起夜息,安抚百姓,甚得人心。公子无亏恐狄兵再来侵扰,便留下三千兵马。

  听了公子无亏汇报卫文公草创之艰难,齐桓公连声叹息:“无道之君,害国害民,死有余辜!”

  管仲道:“卫侯实在可怜。与其留军队在那里,不如选择个好地方为卫国重新筑一座城,这样也象个国家样子,对齐国来说,也一劳永逸。”

  桓公道:“筑城工程浩大,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可以号令中原各诸侯国联合,一起来干。仲父,可令隰朋大夫修书各诸侯。”

  管仲笑道:“这个办法好。通过为卫国筑城,可以进一步增强各诸侯国之间的团结,对主公的霸业也大有好处。”

  这时,殿卫官进来禀报:“主公,邢侯派使者告急,狄兵又侵犯邢国,邢国招架不住,请求援救。”

  桓公一听大怒,道:“狄人太可恶了!看来,寡人非出兵不可了!”

  管仲道:“应该立即出兵救援邢国,诸侯各国之所以敬重主公,就是因为主公能帮助他们,卫国有难,主公来不及救,邢国再不救援,主公霸业损失可就大了!”

  桓公道:“现在,卫国急需筑城,邢国急需救援,寡人一身不能两全呀!”

  管仲道:“主公可先解邢国之难,把狄人赶走,再去为卫国筑城,这两件大事是主公的百世之大功。”

  桓公道:“好吧,立即令宋国、鲁国、曹国、邻国出兵救邢,五国兵马在聂北集合!”

2.为邢、卫筑城

  齐桓公率领大军,不分昼夜,赶到聂北,宋国、曹国兵马也到了。

  桓公问管仲道:“仲父,鲁、邾两国兵马未到,邢国又危在旦夕,怎么办?”

  管仲道:“狄寇气焰正嚣张,而邢国未受到重创,还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如果齐军马上投入战斗,狄人气势正盛,征服它需加倍的力量才行。眼下邢国还有实力,还可以战斗,如果齐军助战得胜,邢国以为是邢军的功劳。鲁与邾两国军队还未到,不如等一等。邢国如果顶不住狄人的进攻,必然溃败,而狄寇战胜邢师,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个时候主公再出兵,消灭狄寇就容易得多,邢国必然感恩戴德,这样做既省力而功劳又大。”

  桓公笑道:“好,不过,要多派探子,随时打听消息,把握好时机。”

  邢国接连派人来求齐桓公出兵,桓公借口鲁、邾兵马未到,要邢军奋力抵抗,等候救援。在聂北一直住了一个多月。

  狄兵攻邢,昼夜不息。邢军终于抵挡不住,城被攻破。邢侯叔颜被众将护卫着突围赶到聂北,投奔齐军。

  邢侯叔颜一进桓公大帐,便哭倒在地,朝桓公纳头便拜道:“侯伯,快救救邢国吧!”

  桓公急忙扶起邢侯,安慰道:“寡人因为等鲁、邾两国兵马,没有及时救援,导致邢侯城破兵溃,这是寡人的错误啊!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等鲁、邾两军了,寡人立即与宋公、曹伯共议,马上出兵驱逐狄寇。”

  邢侯泪流满面,感激不尽地说:“侯伯如此大义,救邢国于危难之时,叔颜代表邢国百姓向侯伯叩头!”

  桓公拉起邢侯道:“狄寇猖獗,使中原百姓涂炭,不除狄寇,寡人决不回齐国!立即拔寨,坚决消灭狄寇!”

  狄主瞍瞒闻听齐、宋、曹三国大军来到,急忙掳掠了大量财物,四处放火,然后逃遁而去。

  齐桓公率四国大军赶进城里,只见四处尽是火光,狄兵已无踪影。

  桓公冷笑道:“狄人乃鼠辈小人,传寡人令,立即将大火扑灭!”

  火扑灭了,可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了。

  邢侯看着破败不堪的惨象,长叹一声:“唉,寡人连安身之地也没有了!”

  桓公道:“邢侯可再建一座新城。”

  邢侯叹道:“百姓都逃走了,财物也被抢光了,要人无人,要力无力,新筑城谈何容易!”说罢,又流下泪来。

  桓公道:“邢侯不必悲伤,可选一个新址,寡人同宋伯、曹公一起帮助建城。”

  邢侯无限感激,说:“百姓逃难大都到夷仪去了,如在夷仪建都,可顺民意。”

  桓公道:“好,就在夷仪筑城。”

  不到一个月时间,在夷仪便筑起了一座新城。桓公还为邢国建了宗庙、朝堂,修建了庐舍,里面的用品,以及牛、马、粟、帛之类,全部从齐国运来。邢侯、众臣和百姓,无不欢声载道,感激桓公。

  宋伯、曹公筑新城完毕,想收兵回国。齐桓公对宋伯、曹公道:“现在,邢国已安定了,可卫国君臣连个立身之地还没有,咱们好事做到底,一起帮助卫国筑城好不好?”

  宋伯、曹公齐声道:“侯伯之意甚好,应当帮助卫国。”

  桓公、宋伯、曹公即日拜别了邢侯,率领大军向卫国进发。

  卫文公毁早已在国界等候。

  桓公见卫文公身穿粗布素服,头戴帛冠,十分怜惜,说:“寡人同宋公、曹伯,带领大军,想为君新建都城,不知选好了地方没有?”

  卫文公道:“十分感谢侯伯和宋公、曹伯,寡人已占卜过了,选吉地楚邱,可卫国太穷,无钱建城。”

  桓公道:“卫侯不必伤心,一切由寡人操办就是了。”

  桓公号令三军,选吉日开工筑城,所用木材、粮食等都是从齐国运来,不到一个月,新城巍然立于楚邱。

  卫文公亲笔写下了“再造之恩”四个大字,刻碑立于城东门,以感齐桓公之恩德。

  不到两年时间,齐桓公办了三件大事,一是立鲁僖公使鲁国安定;二是在夷仪为邢国筑城,三是在楚邱为卫国筑城,使邢、卫二国得以生存。齐桓公威望愈振,被诸侯各国尊为五霸之首。

第四章 降服蛮楚

1.伐楚之计

  公元前六五七年冬天,楚国讨伐郑国。郑国派特使星夜到齐国告急求救。

  齐桓公急忙请管仲进殿商议。

  桓公道:“郑伯派使者告急求救,寡人意欲前往,仲父之意如何?”

  管仲道:“楚国是齐国的劲敌,也是中原各国的威胁,其狼子野心是要图霸中原。郑国是中原防御楚国的前哨,不能不救。不过,楚国这些年任用令尹(相国)治理国家,很有章法,国力颇强。楚成王意与主公一比高低。因此,必须讨伐降服它,楚国降服了,郑国的事情也就解决了。”

  桓公道:“楚国兵强马壮,又有汉水险要屏障,伐楚有必胜的把握吗?”

  管仲道:“主公这些年来,救燕存鲁,城邢封卫,天下百姓深感主公的恩德,各路诸侯敬服主公的大义,如果联合诸侯讨伐楚国,没有不服从命令的。”

  桓公不无担心地说:“伐楚路途遥远,大军未到,楚国已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这一仗如果打不赢,寡人怎么向各路诸侯交待?”

  管仲笑道:“主公还记得蔡姬吗?”

  桓公一怔,恨恨连声道:“这个蔡侯,寡人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原来,蔡姬因荡舟将桓公颠入水中,桓公怒气之下,将蔡姬逐回蔡国。蔡穆公一怒之下,逼追蔡姬嫁给了楚成王。

  管仲道:“这次伐楚要出其不意。蔡国与楚国接壤,大军以讨伐蔡国为名,一旦得手,立即向楚国发动进攻,可大获全胜。”

  桓公道:“好!还有一个有利条件,江国和黄国过去一向听楚国调遣,前天派使者来讨近乎,想与齐结盟,正好作为伐楚的内应。”

  管仲想了想,说:“江国和黄国是楚国的邻国,如果加盟齐国,楚国必然愤恨,很可能要讨伐他们。他们肯定不是楚国的对手,必然到齐国求救。要救,则道路太远,不等齐军赶到,就已亡国;如果不救,则丧失了同盟的大义。臣以为不结盟为好,可告诉使者,他们的心意主公收下就是了。”

  桓公思考了一阵子,说道:“仲父说的也是。不过,使者提到舒国助楚为虐,依仗楚国势力,屡屡侵犯邻国,不可不讨。”

  管仲道:“舒国是楚国的爪牙,主公可给徐国国君写一封密信,让徐国偷袭舒国,可作为伐楚的桥头堡。江、黄二君,各守本界,听候调遣。”

  桓公又道:“那郑国怎么办?”

  管仲道:“告诉郑国,全力防守,齐国大军已经出发,很快就到。等大军一到,郑伯要率军到上蔡会合,共同进攻蔡国。这样,郑国军心、民心安定,士气高扬,一定能顶住楚国的进攻。”

  桓公道:“仲父可立即修书,邀请宋、鲁、陈、卫、曹、许各君,定于明年春正月元旦出兵,到上蔡聚齐,名为讨蔡,实为伐楚!”

2.兵临城下

  公元前六五六年春正月元旦,齐桓公命管仲为大将,率领隰朋、宾须无、鲍叔牙、开方、竖貂等,战车三百乘,出发讨伐蔡国。一路上,军纪肃整,对百姓秋毫无犯,深得百姓的爱戴和赞誉。

  离蔡国还有一百里路时,已是夕阳落山,大军安下营寨。

  桓公刚刚用过晚膳,竖貂走进大帐。

  竖貂道:“主公,臣愿率一支兵马,偷袭蔡城,收蔡城,作为集合各诸侯兵马的地方。”

  桓公笑道:“爱卿想夺头功呀!”

  竖貂道:“臣跟随主公三十年了,这次想争个头功,给主公增添光彩。”

  桓公道:“好哇!爱卿可以向仲父讨领一支人马。”

  竖貂便到管仲大帐。管仲正在烛下弹琴。竖貂不敢惊动,立在帐外等候。

  管仲弹完一曲,喊道:“竖貂将军,进来吧。”

  竖貂进帐,还没开口,只听管仲说道:“竖貂将军,是不是要夺头功?”

  竖貂一惊:这管仲,真他娘神了!忙道:“正是,刚才已向主公……”

  不等竖貂说完,管仲打断了他的话道:“要多少兵马?”

  竖貂忙道:“须战车一百乘,甲士三千。”

  管仲笑道:“军令已写好,拿去吧。”

  竖貂又吃一惊。他接过军令,更是瞠目结舌,不多不少,正是战车百乘,甲士三千。他心里纳闷,管仲是神吗?

  管仲笑道:“竖貂将军,祝你旗开得胜。”

  竖貂忙道:“托仲父洪福!竖貂愿阵前立功。”

  管仲挥手道“去吧!”复又弹起琴来。

  竖貂点起兵马,令战马摘下铃当,马蹄裹上褐布,乘夜向蔡城进发。第二天一早,已兵临城下。安营扎寨后,稍事休整,即令攻城。他在战车上高擎长剑,大声喊道:“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凭我大齐兵车千乘,且有八路诸侯壮我军威,蔡国弹丸之地,必败无疑!将士们,冲啊!”

  战鼓咚咚,震耳欲聋,响彻长空。齐国军队锐不可挡,似流动的大潮,压至蔡城城门前。

3.蔡侯闻风而逃

  蔡穆公接到齐国的战书,大惑不解。蔡国与齐国,远无仇,近无恨,齐桓公为啥如此兴师动众,调集八国联军来讨伐?想来想去,只有一件事,就是他妹妹蔡姬被齐桓公赶回家来,他又把蔡姬嫁给了楚成王。这件事一提起来他心里就有火。齐桓公也太过份,夫妻之间因为闹得过份了一点儿就赶回家来,也太不给他这一国之君面子了。可他还不明白,齐是强国,蔡是弱国,要讨伐蔡国一个齐国就绰绰有余了,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要显一显侯伯的威风?蔡国投靠楚国,这是地理的缘故。蔡与楚接壤,楚国强大,小国不依附大国怎么生存?他倒是想投靠齐国,可相隔千里之遥,真遇上了急难事,远水不解近渴呀。如果齐桓公恃强凌弱,骄横纵情,可那位相国管仲不是糊涂人,如果因为一个女子就兴八国之师,可以说师出无名,这是报私仇、泄私愤……,他越想越气,齐桓公简直欺人太甚!他刷地抽出长剑,即使是鸡蛋碰石头,他也要碰上一下。

  相国叔齐忙道:“君上息怒。两军对垒,且不可轻易从事!”

  蔡侯怒道:“兵临城下,难道要寡人束手待毙不成!”

  叔齐道:“以臣愚见,齐侯举兵,必有缘由。要摸清来龙去脉,才好对症下药。君上要稍安勿躁,能缓则缓,能和则和,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率开城交战,请君上慎思。”

  蔡侯呆呆地站着不动,叔齐的话很有道理。他颓然坐下,问道:“齐军先锋将军是谁?”

  叔齐道:“回禀君上,齐先锋将军是竖貂。”

  蔡侯哼了一声,道:“竖貂乃蝇营狗苟之辈,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又是贪利之徒,见财眼红。”他转念一想,又道:“叔齐、孔颜二卿。”

  叔齐、孔颜齐声道:“臣在。”

  蔡侯吩咐道:“二位爱卿可带金泉玉器一车,今晚上私访竖貂,饱其私囊,赂其贪心,探明齐侯起兵的真情实意。”

  叔齐、孔颜交换了下眼色,齐声道:“遵命!”

  夜幕落下了,天上繁星点点。

  叔齐、孔颜带好礼物,出城来到竖貂大帐求见。

  军帐中,竖貂已解甲卸盔,正饮酒自乐。呷一口酒,吃一点菜肴,哼哼着小曲儿,满心的得意。这次当这个先锋官,功劳唾手可得,因为蔡国他很了解,接蔡姬是他接的,送蔡姬也是他送的。正想得得意,侍卫进帐报告:“竖貂将军,来了两位客人,自称是将军的朋友。”

  竖貂一愣,心里话,在这里哪来的朋友?说道:“请他们进来。”

  叔齐,孔颜进帐,拱手施礼道:“蔡使叔齐、孔颜拜会将军。”

  竖貂一怔,认得是蔡国的相国和大司行,故意摆出傲慢的样子,脸上表现出矜持与鄙视,冷笑道:“二位来此是不是通报明日的战事?”

  叔齐忙道:“竖貂将军,咱们是老朋友了,听说将军来此,特来拜会!”

  竖貂哼了下鼻子,道:“本将军奉侯伯之命,任八国联军之先锋,本将军想一显身手,让蔡侯开开眼界,殊料蔡侯乃小小鼠辈,不敢与本将军谋面。”

  孔颜怒发冲冠,刚要发作,被叔齐扯了扯衣服,好不容易忍住了。

  叔齐道:“不敢!不敢!君上不知将军大驾光临,将军与蔡国素有旧交,未能远迎,敬祈宽恕。”

  竖貂严厉地说:“二位今晚来,到底有什么事?”

  叔齐道:“蔡国弹丸之地,怎敢与将军对垒!今日前来,是我君上的一片心意,将军曾与君上几次谋面,旧情笃深,特遣微臣前来问候。”叔齐说完,故意看一眼身旁的武士,又意味深长地看着竖貂。

  竖貂心领神会,挥挥手令甲士退下,脸上表情也渐趋和缓。

  “二位有何话说?”

  叔齐赶紧递上帛书,道:“这是君上的一份薄礼,特呈黄金百斤,白璧百双,以酬谢将军不远千里之劳。”

  竖貂看一眼帛书,脸上迅即闪过一丝喜悦的神情,马上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兵临城下,蔡侯有什么打算?”

  叔齐道:“齐侯举兵,君上大惑不解,不知蔡国犯了什么罪,使齐侯大动干戈?”

  竖貂狡黠地一笑,道:“蔡姬现在哪里?”

  叔齐道:“蔡姬被齐侯逐回家来,已嫁给楚成王了。”

  竖貂道:“这还了得!侯伯一时生气,让蔡姬回来住一阵子,没有侯伯的旨意,谁敢让她再嫁!”

  叔齐道:“如果因为蔡姬,齐侯大兴讨伐之师,那我君上当面向齐侯请罪行不行?免得百姓涂炭。”

  竖貂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侯伯兴八国之师,就为一个小小的蔡国吗?有那么一个国,上不朝服周天子,在这里称王称霸,还想与大齐抗衡,这次要给他些颜色瞧瞧。回去对蔡侯说吧,不日八国军兵一到,蔡国必夷为平地!蔡侯如果聪明,不如及早逃遁。”

  叔齐、孔颜明白了,忙道:“谢将军点拨,微臣回去告知君上,早作安排,告辞!”

  竖貂看着礼单,得意地笑了起来。

  叔齐、孔颜赶回城中,将齐侯纠合七国诸侯,先侵蔡,后伐楚这一军机向蔡穆公汇报,蔡穆公大惊失色,当夜率领宫眷,出奔楚国去了。

4.八国大军,杀奔汉水

  七国军队已如期到齐,七国诸侯无一不到。许穆公奉齐桓公之命,先出兵袭取舒国,他虽身患重病,也抱病赶来。齐桓公立即嘉奖,将其序位排在曹伯之前。这七路诸侯的排列顺序是:宋桓公、鲁僖公、陈宣公、卫文公、郑文公、许穆公、曹昭公。八路兵马一字儿摆开,煞是威武雄壮。战旗猎猎,可蔽天日;战马啸啸,惊天动地;战车如云,人马如海。

  齐桓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朗声道:“今日举兵,有劳各位贤侯,各位将士跋山涉水,千里征程,你们辛苦了!寡人深表感激!”

  宋桓公道:“齐侯讨伐山戎,救下燕国;大义灭亲,安定鲁国;城邢封卫,恩重如山。大礼加于天下,大义布于诸侯,百姓传诵,天子嘉许。齐侯有令,诸侯敢不应从?”

  鲁僖公道:“借君之恩威,乃诸侯幸事!”

  郑文公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曹昭公、卫文公、许穆公也齐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管仲面向七路诸侯,高声道:“臣管仲拜见各路诸侯。此次主公大会诸侯,名为攻蔡,实为伐楚。现蔡侯畏罪而逃,不战而胜。而楚成王据汉江之险,南方之遥,不事天子,不遵王命,无视我北方诸侯,自恃强悍,飞扬跋扈。昔日天子周昭王南巡于楚,一去不返,终至不归。今日楚子有恃无恐,又不向天子敬纳包茅之贡,无礼无义,何以至此!主公此次兴兵,大合诸侯,乃替周室讨伐,为天子除害。没有如此正义之举,主公不敢劳各位大驾!今日七路诸侯,有劳玉趾,效力我主公,微臣管仲向各位君上致敬!”管仲言毕,深深一揖。

  齐桓公道:“仲父所言,正是寡人所想。楚子肆虐,有恃无恐,不向周天子纳贡。寡人身为中原盟主,理当为天子效劳,剪除逆贼,使天下和顺。望各路诸侯,同心协力,与寡人进至汉水,向楚子问罪。”

  宋桓公道:“齐侯深谋远虑,行此大义,寡人怎敢不从?”

  六路诸侯一齐拱手道:“听从齐侯调遣!”

  齐侯大声道:“好!寡人督率前军,进兵汉水!”

  管仲下令:击鼓!”

  顿时,八路诸侯共同击鼓。鼓声阵阵,旌旗猎猎,八国大军,浩浩荡荡,杀奔汉水。

5.管仲舌战屈完

  齐桓公率八国联军,经过蔡城,望南而进,直达楚国边界。只见在“楚”字界石旁停着一辆兵车,车上站着一个人,身穿宽袍大袖大夫朝服,道貌岸然,彬彬有礼。此人姓屈名完,是楚国大夫。屈完高声对齐军大将王子成父道:“请通报齐侯,楚国使臣屈完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子成父一惊,急忙向桓公禀报:“主公,楚国已有准备,派使者屈完在前面恭候。”

  桓公吃了一惊,看看管仲道:“仲父,楚军消息怎能如此灵通?”

  管仲看一眼竖貂,冷笑道:“此必有人泄露消息。”

  竖貂装作没事儿的样子,说:“主公,蔡侯已逃到楚国,定是蔡侯报告了楚王。”

  桓公又问管仲道:“仲父,楚王既派使者在此等候,一定有话要说,谁去会会楚国使者?

  管仲道:“臣去会会这位使者,晓以大义,如果楚人通情达理,会自惭理屈,不战而降,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桓公问王子成父道:“楚使者带多少人马?”

  王子成父答道:“单人单车。”

  桓公道:“王子成父将军,跟随仲父会见楚使,一定保证仲父安全!”

  王子成父道:“主公放心。”

  管仲上了王子成父的战车,来到屈完面前。

  屈完一见管仲,连忙拱手施礼。

  管仲也拱手还礼道:“屈完大夫有话请讲。”

  屈完看着管仲说道:“寡君闻听齐侯率八国兵车前来讨伐,派下臣屈完前来询问,齐国与楚国既无旧仇,又无新怨。齐国居于北海,楚国居于南海,风马牛不相及,不知齐侯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兴讨伐之师?”

  管仲道:“昔日周成王时,封我大齐先君太公到齐地,派召康公赐命,要我先君太公对五侯九伯各国,世世代代掌征伐大权,以辅佐周王室的安危。封地东至海,西至黄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凡有背弃周天子之命,或对周王室不恭敬者,可随时予以讨伐。自从周幽王被犬戎杀害,周平王迁都雒邑(今洛阳),诸侯各自为政,不事周室,致使周王室衰微。寡君奉周天子之命主盟中原,修复先业,已大见成效。你们楚国位于南荆,应当每年向周王室进贡包茅,供王室祭祀所用。可楚国连年不进包茅之贡,对周天子不恭不敬,为此,寡君率七国诸侯前来征讨。还有,周昭王南巡至楚,突然驾崩,也是楚国的责任。为此,寡君兴师讨伐,楚国还有什么可说的?!

  屈完听完管仲的一番慷慨陈词,心中十分佩服,说道:“周王室自己乱了朝纲,导致各路诸侯的不满,不向周王室进贡,天下诸侯都这么干,并不是单单楚国如此。当然,作为诸侯国,不向周王室进贡,不管怎么说,这是不对的,寡君知罪了,从今往后,一定年年进贡就是了。不过,昭王南巡,是因翻船溺水而亡,要问罪只能去问汉水,寡君不能担这个罪名。请齐侯所率兵马在边界驻扎,微臣立即回去向寡君禀报。”说完,掉转马头,急驰而去。

  管仲回到大帐见齐桓公,桓公问道:“仲父,楚人可服罪?”管仲笑道:“楚使在大义面前,理屈词穷,不得不认帐。”

  王子成父笑道:“仲父一席话,简直是唇枪舌剑,有理有节。”

  桓公也笑道:“小小南楚,哪是仲父对手!下一步怎么行动?”

  管仲道:“楚人横蛮倔强,单凭三寸不烂之舌是不能降服的,大军继续前进,造成兵临城下的进攻声势,逼他降服。”

  桓公下令:“大军向南进发!”

  一声令下,八国军队一齐向南开进,到达离汉水不远的陉山,管仲对齐桓公道:“主公,大军就此屯扎,不要再向前走了。”

  宋伯道:“兵已到此,为什么不直达汉水,与楚军决以死战?”

  管仲道:“楚王既派使者来,必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旦交战,就没有讲和的余地了。虽然咱们打赢了,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咱们屯兵在这里,猛张声势,楚人必然害怕,估计要再派使者来,这样,咱们就可以不战而胜。咱们讨伐楚国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尊重周王室,楚王只要服罪,只要保证向周天子俯首称臣,按时进贡,就可以了。八路诸侯以讨楚而兴师,不伤一兵一卒;以服楚而凯旋,岂不是一件庆幸的好事吗!”

  宋伯将信将疑地说:“恐怕楚王不会这样听咱们安排吧。”

  管仲道:“咱们拭目以待。”

6.召陵定盟

  楚成王熊恽听蔡穆公说齐桓公率八国之兵讨伐楚国的消息,又惊又怒,骂道:“齐侯小白欺人太甚,自以为当上了中原霸主,便不可一世了。寡人要让他在汉水之畔栽个大跟头,让他见识见识寡人的厉害!”他拜斗子文为大将,厉兵秣马,在汉水以南屯扎,摆开一副决战的架式。听了大夫屈完的禀报,楚成王极为恼火,骂道:“齐侯小白简直莫名其妙,难道为了区区一车青茅,就兴八国大军来侵犯?”

  屈完道:“虽然一车青茅不值钱,可是对周天子的态度,齐侯以此来犯,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这时,探子来报:“齐侯率八国大军,在陉山屯扎。”

  楚成王冷笑道:“哼,寡人看,齐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当了霸主,自以为得意,打着尊王的旗号,肆意胡作非为,蔡国不就是例子吗?什么也别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寡人要与齐侯决一死战!”

  子文道:“齐相管仲,精通军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既然齐侯倾八国之兵来侵犯,为什么在陉山屯扎,而不发动进攻呢?这里边定有阴谋。”

  楚成王一听也有道理,他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是啊,齐侯不是号称十万雄兵吗?为什么不进攻呢?”

  子文想了想说:“君上,依臣之见,我们充分做好战斗准备,还应该再派使者前往齐营,摸清虚实,察其意图。从这个阵势上看,似乎齐侯不象是非要打仗不可。问明情况后,或战或和,再作决定。”

  楚成王点点头,表示同意:“派谁去合适呢?”

  子文道:“还是派屈完大夫。屈大夫学识渊博,精明过人,又十分智慧,已经与管仲打过交道了,定能不辱王命。”

  楚成王道:“既然如此,就请屈完大夫再辛苦一趟。”

  屈完道:“臣有一个建议,望君上采纳。”

  楚成王道:“屈大夫有话请讲。”

  屈完道:“楚国不向周室进包茅之贡,是楚国的错误,臣已替君上承认了。君上如果承认这一点,那就没有必要打仗,答应齐侯的条件就行了。如果是这样,那臣就再去齐营,臣当努力化解楚、齐两国的矛盾。如果是去下战书,臣不能胜任,可另派别人。”

  楚成王道:“寡人派屈大夫为特使,有权处理任何重大事情。战也好,和也好,由屈大夫根据情况自裁。”

  屈完道:“君上如此信任屈完,屈完决不辱王命!”

  屈完再至齐军,见到王子成父道:“吾乃寡君特派使者,求见齐侯,有要事相告!”

  王子成父暗道:“仲父真神人也!”他让屈完稍候,急忙奔进齐桓公大帐,说道:“君上,仲父果然神机妙算,楚王又派使者来了。”

  管仲笑道:“楚使复来,必是求和无疑,请君上以礼相待。”

  宋桓公惊疑地看着管仲,佩服得五体投地:“寡人今日亲见,管相国真乃神仙下凡,连楚蛮也乖乖地听调遣!”

  齐桓公笑道:“仲父神谋,百不失一。”转头对王子成父道:“请楚使进帐!”

  屈完进帐,向桓公叩拜道:“参见齐侯。”

  桓公回礼:“屈大夫平身。不知屈大夫来此有何见教?”

  屈完道:“寡君因没有按时向周王室进包茅之贡,引发齐侯率八国大军来征讨,对此,寡君已知罪了。请齐侯给寡君一个知过改过的机会,退兵三十里,寡君定唯齐侯之命是从!”

  桓公道:“寡人此次率军征讨,就是因为楚国不尊王室,只要楚国知罪改过,寡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好吧,寡人退兵三十里,在召陵屯扎,以待消息。”

  屈完返回郢都,向楚成王禀报道:“齐侯已答应臣的要求,退师三十里。臣已代君上答应立即向周天子进贡包茅,君上不可失信。”

  楚成王冷笑道:“齐侯那么容易就退兵了?一定是害怕了吧!哼,这一车包茅事小,可丢寡人的面子事大。”

  屈完气愤地说:“君上授权臣去齐营讲和,现在却又出尔反尔,如此反复无常,定当引人耻笑!”

  子文也道:“齐侯等八国之君,尚不失信于一名楚国的大夫,难道能让屈完大夫食言于君上吗?君上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成王苦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吧,屈完大夫,可带八车金帛,前往召陵犒劳八国兵马,再准备一车青茅,让齐侯等人验收之后,直接向周室进贡就是了。”

  屈完带着八车金帛,一车青茅,飞速赶到召陵,来见齐桓公。

  齐桓公向各国诸侯下令道:“将各国兵马,分为七队,分列七方,齐国兵马屯于南方,与楚军正面相对,等齐军中战鼓一响,其他七路兵马一齐鸣鼓,器械盔甲务必要十分整齐,让楚人开开眼界!”

  一切准备就序,齐桓公才与屈完见面。

  屈完呈上犒军之物的礼单,道:“寡君委派微臣带八车金帛,以犒劳八路兵马。”

  桓公不屑一顾地看一眼礼单,对管仲道:“仲父,速令人将楚国的礼物分送各路诸侯。”

  屈完又指着青茅道:“这是青茅一车,请齐侯检验。”

  桓公看看青茅,微微一笑,道:“好了,青茅由屈大夫收管,向周天子进贡就是了。”

  屈完道:“齐侯验过之后,今日即发往雒邑。”

  桓公不可一世地对屈完道:“屈大夫见过我中原之兵的阵势吗?”

  屈完道:“臣生于楚荆,长于楚荆,从未去过中原,也未见过中原雄兵。”

  桓公笑道:“请大夫同寡人同乘一车,开开眼界吧。”

  屈完登上桓公的战车,只见八国之兵,各占一方,明盔亮甲,十分威整,一字儿排开,数十里不绝。

  桓公举起鼓棰,在战鼓上击了一下,顿时,齐军鼓声大作,七路军马立即鸣鼓相和,鼓声震耳欲聋,如雷霆万钧,惊天动地。

  桓公喜形于色,对屈完道:“寡人有这样的兵马,要是战斗,那定稳操胜券;要是攻城,那定攻无不克!”

  屈完却不以为然,道:“君上之所以能为五霸之首,是因为君上能为周天子的利益辛劳奔波,能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伐山戎,封卫城邢,兴灭国,继绝世,以德威服诸侯。因此,才得到各路诸侯的敬服。如果君上依仗兵马强盛,那情况就不同了。楚国虽偏远弱小,还有方城为城,汉水为屏障。方城固若金汤,汉水深不可测,别说十万大军,就是百万,恐怕也难说百战百胜!”

  桓公听了,顿感惭愧,对屈完说:“大夫真是楚国的贤臣,见识过人,寡人愿与楚国修先君之好,大夫以为如何?”

  屈完道:“君上与楚国修先君之好,是楚国的福气,君上看得起楚国,寡君怎敢不为之鼓舞?请与君上订盟好吗?”

  桓公十分高兴地说:“好,明日就在召陵定盟!”

  当晚,桓公留屈完在齐营中歇息,由管仲设大宴款待。

  管仲举起一爵酒,笑道:“屈大夫学识可通天地,管仲佩服,来,为齐楚结盟,也为结识大夫,干杯!”二人同饮。

  屈完也举起一爵酒,笑道:“管相国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才得一见尊容,屈完三生有幸。管相国凭一车青茅不战而胜楚国,在下五体投地佩服!在下敬相国一杯!”

  二人谈得十分投机,一直谈到深夜方息。

  第二天,齐桓公在召陵立坛,与楚国订盟。

  桓公手持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

  屈完代表楚成王宣读了“自今以后,楚与中原各国世通盟好”的盟书。

  司盟管仲宣布歃血。

  桓公与屈完歃血,然后七国诸侯依次与屈完歃血。

  盟成。

  齐桓公神采飞扬地说道:“今日各路诸侯与楚国结盟,楚国从此每年按时向周王室进贡,任务已圆满完成,各路诸侯辛苦了!寡人与各路诸侯就此告别,请各自率兵马凯旋!”

  宋桓公御说临行前找到管仲,问道:“管相国,寡人有一事求教,楚国的罪过,在于目无周天子僭号为大,自立为王,为什么讨伐他却以区区包茅为理由?”

  管仲笑道:“楚僭号为王已经三世了,中原各国将其视同夷狄,如果以此为由进行讨伐,楚必然拼死抵抗,宁肯国破人亡也不会俯首帖耳听从调遣。这样,势必要进行恶战。即使我们胜了,也不能长久在此驻扎,待大军一撤,楚人肯定报复,这样以来,南北从此战祸就永远不能停止了。我们以包茅之贡为由征讨,楚人容易接受,区区一车包茅,楚人也不愿国破家亡,兵祸不断。不就是进贡一车青茅吗?可事虽小,罪过却大,楚人服罪就是我们的胜利,再与楚国订盟,这样,南方就可以安宁一段时间了。”

  宋桓公佩服得连声称妙,顺口吟道:

  “楚王南海目无周,

  仲父包茅善运筹。

  不用刀兵订盟约,

  从此中原无南仇。”

第五章 稳固周室

1.群臣楷模

  伐楚归来,齐桓公好生得意。区区一车青茅,使蛮楚不得不降服,自此,南北诸侯,都归附侯伯。一匡天下的夙愿经过近三十年的努力,终于完成了。这件事对齐桓公震动很大,使他更明白了“名”的重要性,更加坚定了尊王室而令诸侯的战略,也更加佩服、信任管仲。为庆贺这次胜利,回到临淄稍事歇息,便大宴群臣。

  齐桓公意气洋洋地高擎酒爵,道:“此次联合八路诸侯,以攻蔡为名,行伐楚之实,责包茅之贡,灭蛮楚威风,可谓同心同德,上下一致。寡人谢仲父大聪大智,谋略胆识,也谢各位大夫尽心尽力。寡人已听仲父之言,派隰朋大夫前往洛阳,拜见周天子,禀报伐楚之功。今日,寡人设宴,庆祝胜利,也给众大夫洗却征尘。来,大家一齐干!”

  齐桓公一饮而尽,众大夫也一饮而尽。

  竖貂举爵道:“这次大胜楚蛮,全依仗主公英明决断,主公指挥八国十万大军,威镇汉水,那蛮楚不得不降,臣敬主公一爵。”

  管仲不等桓公回答,举爵道:“主公率领八国大军在前方打了个大胜仗,宁戚大夫在后方也打了个大胜仗,治国井井有条,丰收在望。来,宁戚大夫,老夫敬你一爵!”

  齐桓公忙道:“仲父说得好。寡人在南方打仗,毫无后顾之忧,多亏宁戚大夫。寡人提议,为宁戚大夫干!”

  齐桓公与众大夫各饮尽一爵。

  宁戚十分感动,站起来向桓公深深一揖,道:“蒙主公恩德,我大齐今年风调雨顺,无旱魃水魅,无蝗虫之灾,田野禾苗茁壮,丰收在即。特别是仲父颁布的相地衰征之策,使齐国百姓欢呼雀跃,干劲倍增。从庄稼长势看,今年将是前所未有的丰收年景,宁戚特向主公道喜。”

  桓公听了宁戚这番话,不禁喜上眉梢,笑道:“托众爱卿洪福,托仲父洪福,等到丰收时节,寡人定当举行盛典,以示庆贺。”

  管仲道:“丰收在望,与宁戚大夫干系甚大。宁戚身为大司农,上求乞于天地风雨诸神,下体察于黎民百姓之间,坚定不移地推行相地衰征大计,含辛茹苦,兢兢业业,才换来今日丰收景象。如此大臣,乃齐国栋梁,君臣楷模,主公应当为宁戚大夫加功进爵,以彰其劳。”

  宁戚诧异地看看管仲,道:“仲父所言,宁戚不敢当。望主公置若罔闻,众大夫不以此见笑。”

  齐桓公没有思想准备,给宁戚加封个什么职务?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看管仲。

  东郭牙道:“臣闻听三乡五里的百姓对宁戚大夫有口皆碑。大夫身体力行,实为我辈典范。”

  王子成父道:“臣为一介武夫,只知欲行兵马,先有粮草,如今大齐五谷丰登,有足够粮草征服天下,臣佩服宁戚大夫。”

  齐桓公在这种场合不便与管仲商量,便说:“仲父及众卿之言,正合寡人之心思。宁戚大夫为大齐兴盛鞠躬尽瘁,寡人耳闻目睹,等五谷登场,大功告成,寡人定当给宁戚大夫隆重礼遇,以彰其功。”

2.“天下本无事,天子自扰之”

  隰朋从洛阳回来,带回一条周室将内乱的消息。原来周惠王长子名郑,是先皇后姜氏所生,已经立为太子。姜后死后,次妃陈妫得宠,立为继后。她也生有一子名叫带。母得宠子亦得宠,加上公子带又善于奉迎,周惠王十分喜欢他,想废世子郑而立带为太子。世子郑知书达礼,深得人心,而公子带骄纵淫奢,路人皆知,如果废郑立带,肯定会天下大乱。

  齐桓公听了隰朋的陈述,长叹一声道:“天下本无事,天子自扰之。废世子立次子,废贤明立昏庸,天子此举,可是有辱王室之风呀!”

  管仲沉思良久,对桓公道:“周室有乱,主公义不容辞。”

  桓公忙问:“仲父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理?”

  管仲胸有成竹地说:“臣有一计,可以定周。主公可致书周天子,言主公欲联合各路诸侯拜见世子。天子碍于主公之意,当不会断然拒绝。世子郑一出面,主公与各路诸侯以王者礼遇推崇世子。这样,君臣之名份就成定势,生米已做成熟饭。到时候,天子即使想废世子立次子,也就不能实行了。此举一可制止周室内乱,二可与诸侯互通消息,联络感情,巩固霸业。”

  桓公笑道:“仲父之谋,果然高人一等,那么,在什么地方会盟好呢?”

  管仲道:“卫国的首止(今河南睢县东)。”

  桓公道:“好,隰朋大夫立即起草文告传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诸侯,明年五月会盟于首止之地,拜见世子郑,并立即派人到首止建筑新馆舍,要华贵气派。”

  隰朋叩首道:“臣遵命!”

  隰朋走后,桓公留住管仲,说道:“仲父,寡人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至今尚未确立太子,看来,此事不能再拖延了。”

  管仲道:“是啊,周室嫡庶不分,差点儿酿成大乱。前车之覆,不可不鉴。主公应该早立太子,以绝后患。”

  桓公道:“寡人有六个儿子,论年长当属无亏。长卫姬服侍寡人时间最长,也多次奉劝寡人立无亏,易牙、竖貂,也不止一次地进谏,要拥立无亏。”

  管仲看看桓公,没有言语。

  桓公长叹一声,又说:“无亏尽管年长,可属平庸之辈,论治国之器,当属昭儿。寡人最喜欢昭儿。到底立谁为太子,一直定不下来,今天听仲父一句话,仲父定谁就是谁吧。”

  管仲很明白,竖貂、易牙是阴谋之辈,与长卫姬打得火热,如果立无亏为太子,日后登上君位,必乱国政。便说:“主公对老臣如此信任,臣不胜感激。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一定要慎重,一定要选贤任能。治国非同儿戏,一旦选不准,后祸无穷。主公既然认为公子昭比无亏有才能,那就立公子昭为太子好了。”

  桓公耽心地说:“寡人怕无亏以年长为由争位,这长幼有序,寡人不好开口呀!”

  管仲道:“这个不难,周王定位,由主公操办,主公定位,也可照此办理。在会盟时,主公可选诸侯中最有威望、最贤明的一位,将公子昭继位之事拜托于他,不就没有后患了!”

  桓公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如释重负般地说:“仲父三言两语,就把寡人多日为难的心事化解,真神人也!”

3.拥戴世子郑

  公元前六五二年五月,齐、宋、鲁、陈、卫、郑、许、曹八位诸侯按期到达首止。首止已焕然一新。一幢幢新建设的馆舍,华丽气派。会盟高台高九丈,台上插着八路诸侯的旗旌。每一杆大幡下,站着一位诸侯,齐桓公居首,位次依序排列,仪仗隆重,威风凛凛。高台下是威武雄壮的卫戍将士。

  隰朋在台下高呼道:“周世子郑驾到!”

  只见一辆豪华辇车驶到高台下面,周世子郑自辇车中出来。

  隰朋上前跪拜施礼道:“齐国使者隰朋叩见世子。”

  世子俯身扶起隰朋道:“爱卿平身。”

  隰朋起身,向世子道:“八路诸侯在台上恭候,世子请登台。”

  鼓声、礼乐声骤起,世子郑步上高台。

  齐桓公一见世子郑,纳头便拜,其他七路诸侯也随之跪拜。

  桓公道:“齐侯小白与宋、鲁、陈、卫、郑、许、曹七路诸侯拜见世子。”

  世子郑见齐桓公及各路诸侯行跪拜大礼,激动得热泪直流,惶惶然道:“各路诸侯行此大礼,郑岂敢受纳!”齐桓公道:“我等诸侯沐浴天子圣恩,今见世子如见天子,敢不叩首以拜!”

  世子郑急忙扶起桓公道:“齐侯平身,诸侯平身!”

  齐桓公与诸侯起身。

  世子郑抹一把泪,颤声道:“齐侯与各路诸侯给郑如此殊荣,郑感激涕零。”说着,就要跪谢。

  桓公急忙上前拦阻道:“世子不可,君臣之份,万万不可逾越。”

  世子郑道:“郑岂敢与齐侯及各路诸侯谈君臣之份?郑身为世子,却已成为周室鱼肉,君王欲罢黜,公子带欲夺位,如今,郑尚不知尸骨抛于何处!郑凶多吉少,可怜之至!”说罢,泪流不止。

  齐桓公道:“世子不必悲伤,日月昭昭,谁敢践踏先贤遗训、宗纲维常!今日大会诸侯,拜见世子,就是拥戴世子,谁敢乱纲毁常,天地不容!”

  诸侯齐声道:“我等忠心耿耿,拥戴世子,请世子放心!”世子郑拱手施礼道:“谢各路诸侯大恩大德,同心协助!”

  齐桓公道:“世子可居住于首止,修身养性,择定吉日良辰,我等为世子歃盟。”

  鼓乐声再起,震天动地。

4.周惠王的错误决定

  齐桓公等八路诸侯在首止会见世子郑这件事,深深地激怒了周惠王。这是明目张胆和他过不去。他也知道世子郑去首止这件事的后果,如果他废黜世子郑而立公子带,那么,周王室将失去八路诸侯的支持。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恼,心火直往上攻,觉得一阵腥味直冲喉门,“哇”地吐出来,竟是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在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王后陈妫这几日总是哭哭啼啼,要周惠王为她作主。她知道周惠王身体状况,要是不把公子带的太子地位定住,周惠王一死,儿子继位就成了泡影,她的母后之位也付诸东流。

  为此,她施尽浑身解数,逼着周惠王下旨。

  周惠王召来太宰周公孔问道:“世子郑去首止有多少日子了?”

  太宰周公孔掐指一算,答道:“已经一月有余。”

  周惠王一拍案几,怒声道:“大胆齐侯,率诸侯拥留世子郑,是何居心?是何用意?这要将朕置于何地?”

  周公孔从内心里是赞赏齐桓公的这次举动的,如若不然,世子郑早被废黜,周室定将大乱。他对周惠王的举动十分不满,本来顺理成章的事,他却非要倒行逆施,可敢怒而不敢言。他很清楚,周惠王老了,人老了特别固执,他定了的事想改变很难,便说道:“天子不必动怒。首止路途遥远,世子可能是耽搁在路上了。”

  周惠王气得呼呼直喘,道:“齐侯小白依仗是东方大国,中原盟主,无法无天,公然忤逆朕意,可恶可恨!朕堂堂天子,岂能受一个诸侯的挟制!朕纵观天下诸侯,皆忠心效忠周室,就连过去一直不进贡的楚国,也派屈完大夫前来进贡。朕决定,王室从今以后,加强同楚国的联系,有事多与楚国商量。”

  周公孔一听,大惊失色,心里话:周惠王是老糊涂了!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心平气和地说:“昔日天子继位,诸侯不朝,四海之内,不尊王室。齐侯继位后,先派使者朝奉进贡。之后,齐侯奉王之命,大和诸侯,尊王攘夷,才有今天之天下和顺,尊奉王室的大好局面。楚国居蛮荆之地,自恃天高地远,不朝不贡,僭号称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无齐侯之讨伐,则无今日楚子之朝贡。如今齐侯拥戴世子郑,也是为了王室安定。齐侯效忠王室,世人皆有评说。天子欲远齐而近楚,可要慎重行事,三思而……”

  不等周公孔说定,周惠王拍案而起,道:“太宰不必多说了,齐侯若忠于王室,就不会公然违抗朕的旨意。朕意已定,太宰立即派人持朕之手书,去首止交给郑伯,让郑弃齐从楚,与楚修百年之好,同心协力,侍奉周室。”说罢,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吐出一口血来。

  周公孔惊恐地看着周惠王,道:“天子龙体有恙,须好生休养,臣告退。”

5.郑文公不辞而别

  郑文公接到周惠王的密旨,急忙拆开看起来。一连看了三遍,自言自语般小声念诵:“子郑结党营私,违背朕命,周室大业,不堪委任。朕之意在次子带也。爱卿若能背弃首止之盟,舍齐从楚,共辅子带,朕愿委国以听。”

  郑文公喜上眉梢。原来这郑国论爵位在齐国之上,其先祖武庄,世为周王室卿士,领袖诸侯,后一度衰弱。郑文公即位后,虽怀满腔鸿鹄之志,无奈国力不张,军力不雄,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已屈尊于齐桓公。经过几年励精图治,国力大增,称霸之志复又萌生,但国力强盛非一朝一夕之功,比起齐国来尚不能相提并论。现在机会来了,齐桓公打着尊王的旗号,称霸天下,可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次,首止之盟就得罪了周天子,而且,齐桓公在世子郑面前出尽风头,凌驾在各路诸侯之上,他心中十分不满。你齐桓公再能,也不过是周王室的臣子,郑国只要靠上周惠王,那就不是打个旗号的问题了。他越想越得意,急忙召集大臣孙叔、申侯商议。孙叔、申侯急忙赶来,问道:“主公深夜宣臣,有何要事?”

  郑文公把密旨递给二人,道:“二位爱卿先看看周天子给寡人的密信。”待二人看完,郑文公笑哈哈道:“天子对寡人如此器重信任,是郑国的福份。郑国以此为契机,可重新振兴,夺回领袖诸侯的地位。寡人召二位爱卿,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孙叔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主公,此事关系重大,须三思而后行。过去齐国为郑国多次排忧解难,如果弃齐从楚,从道义上说不过去,这是一;周天子已年老多病,世子郑继位只是个时间问题,且天下诸侯都拥戴世子郑,主公如果弃齐从楚,那就不仅得罪了齐侯及众诸侯,而且得罪了世子郑。如果郑一旦继承王位,那对郑国就十分不利了,这是二;其三,楚国乃虎狼之国,无信无义,与楚国为伍,极不可靠。”

  郑文公不以为然地说:“寡人不愿屈尊于齐侯麾下,齐侯不过周王室的一路诸侯,而周天子天下只有一个,从霸哪赶上从王!再说,世子郑虽然得到各路诸侯的拥戴,可他终究不过是世子,而不是天子。何况,周天子决心要废黜他,要公子带接替王位,周天子虽然年老多病,可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按照他的意志行事。寡人与世子郑又无深交,为何要违背王命呢!”

  孙叔坚持己见,据理力争:“主公,在继承君位这件事上,应该长幼有序,这是纲常。如果不这样,势必要酿成大乱。周幽王、桓王、庄王都曾废长立幼,结果如何?人心不附,继位者都没有好下场。现在天子又要重蹈复辙,主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将来一定会悔之莫及!”

  大夫申侯冷笑道:“孙叔之言,太危言耸听了吧!主公身为周王室诸侯,天子有令,怎么可以违抗呢!如果服从齐侯拥戴世子郑,就是背弃了天子。趁着现在还没有歃盟,主公应立即回郑国。主公一走,各路诸侯必起疑心,这首止之盟就办不成了。再说,世子郑有各路诸侯支持,可公子带在周王室还是很有力量,到底谁能继承王位,尚在不可知之数。依臣之见,主公不如先回郑国,静观其变,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孙叔忙道:“主公,申侯之言将给郑国带来灾难,还是……”

  郑文公不等孙叔说完,就不耐烦地说:“好了!天命高悬,寡人岂敢违背!传寡人命令,立即打点行装,今晚子时离开首止,回国!”

6.首止会盟

  郑文公不辞而别,激怒了齐桓公,他立即召来管仲研究对策。

  齐桓公怒道:“这个郑伯,太不像话!再有三天就立盟,他却不辞而别,留下一封信,说什么国中有急事,这里边有鬼!无义无信,竟然到如此地步!寡人之意,立即派王子成父追他回来,或者率七国诸侯讨伐郑国。”

  管仲摇摇头,道:“不可,郑伯逃盟这里边大有文章,必定有人挑拨离间,破坏首止之盟。天子意欲废黜世子郑,而让公子带继王位,主公却率诸侯在首止结盟,拥戴世子郑,天子肯定大为光火。因此臣断定,郑伯逃盟,根子来自周天子。”

  桓公道:“那会盟之事该如何办?”

  管仲笑道:“首止之盟,是为了伸张正义,澄清天理,必然会深得人心,流芳百世。郑伯所为,不过螳臂挡车而已。主公可曾记得,昔日北杏之盟,曾有宋公御说逃盟,柯地之盟,也有曹沫嚣张之举,可结果如何呢?他们的行为反而帮了主公大忙,巩固了霸业。如今郑伯行不义,必自毙。主公不必为此区区小事而伤肝动火,更不必派兵去追,一切照常,三天后歃盟!”

  三天后,首止会盟如期进行。

  这天,天格外蓝,一阵阵初夏的温风,将台上树着的一杆杆大旗吹得哗哗啦啦作响。台下鼓乐齐鸣,奏着欢快、吉祥的乐曲。

  齐桓公与世子郑并肩来到台下,其他六路诸侯紧随其后,检阅了整齐、威武的仪仗队和全副武装的卫戍将士,缓步登上高台。世子郑占据中位,各路诸侯呈八字分列两边,站在各自的大旗下面。管仲与各国大臣列队在诸侯后边。

  隰朋司盟,只见他双手抬起,往下一压,鼓乐声立即停止。他手捧盟约,高声宣读道:“惠王二十四年五月,齐、宋、鲁、陈、卫、许、曹七国诸侯会于首止歃血会盟,世子郑到会,不参加歃血,以示诸侯不敢与世子并驾齐驱。盟词曰:‘凡我同盟,共翼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天地不容,神明殛之!’”

  诸侯一齐宣誓:“凡我同盟,共翼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天地不容,神明殛之!”

  隰朋高喊:“献上牺牲——”

  两名侍卫抬着一头雪白的羊登上台,置于诸侯面前,一侍卫手持尖刀,刺入羊脖腔,殷红的血落入敦中。

  隰朋高喊:“请诸侯歃血——”

  诸侯从齐桓公开始,依次歃血,神情是那么庄重,气氛是那么肃穆。

  隰朋高喊:“拜见世子——”

  齐桓公上前一步,向世子郑行叩头礼:“小白叩见世子!”

  众诸侯也学齐桓公样子,一齐叩头:“叩见世子!”

  世子郑感动得热泪盈眶,急忙一一扶起众诸侯。他紧握住齐桓公的手,哽咽道:“郑今日在此,见到了尧天舜日。齐侯与诸君的恩德,郑没齿不忘,请受郑一拜!”说罢,双膝就要下跪。

  齐桓公急忙拉住世子郑道:“世子不可行此大礼。”

  世子郑泪如雨下,无限感慨地说:“郑今日即踏上回归洛阳之路,不能叩首,就鞠个躬吧,各路诸侯受郑一拜。”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齐桓公道:“上有天日昭昭,下有诸侯拥戴,世子回到洛阳,可高枕无忧。”

  世子郑道:“谢谢齐侯,谢谢各位君侯!”说罢,向台下走去,来到管仲跟前。管仲施礼道:“愿世子一路顺风。”

  世子郑看着管仲道:“久闻齐国皆称相国为仲父,郑今日得见,相国真匡世之才。郑能有今日,与相国之谋息息相关。来日方长,容郑后谢。”世子郑与七路诸侯依次走下台来,登上了回归的华辇。

  齐桓公拱手施礼:“世子保重。”

  众诸侯齐拱手施礼:“世子一路平安!”

  世子郑登临车上,洒泪拱手道别,千言万语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有热泪如泉喷涌。

7.齐桓公重托宋襄公

  送走世子郑,各诸侯互相道别,各自取道回国。齐桓公将宋襄公召到馆舍,设宴相待,只有管仲作陪。

  酒过三巡,宋襄公见齐桓公面有难色,似有事相求,便道:“侯伯有事吩咐寡人,尽说无妨,寡人定当尽力而为。”

  齐桓公轻叹一声道:“咳,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今日寡人为安定周室在首止会盟诸侯,拥戴世子郑,可明日有谁来安定齐国呢?”

  宋襄公闻言一惊,道:“侯伯何出此言?”

  管仲道:“宋公不知道,明日的齐国就如同今日的周王室一样。主公有六位亲生儿子,按长幼有序该定公子无亏为太子,可公子无亏不是治国之器。论人品、才能,比公子昭差得多。为此,主公一直未定太子之位。为了齐国长盛不衰,接替君位者必须是贤能之人,而不能用平庸之辈。因此,主公想选择诸侯中道德最高尚,最有才能的人以公子昭相托,如果日后齐国出现君位之争,由他来协助公子昭,以稳定齐国。

  这位人选主公选定了宋公。”

  宋襄公道:“承蒙侯伯过奖,寡人实不敢当,寡人才能平平,贤德不具。”

  桓公紧握住宋襄公的手道:“宋公不必过谦。先君故世,宋公身为世子,应当接替君位,可宋公却让弟弟目夷登君位。目夷死活不肯,宋公才即位。这次首止之盟,宋公因父新丧穿着孝服赴会,足以证明宋公忠孝信义俱备,寡人甚为佩服。

  齐国的这件大事,也是寡人的心事,今日拜托了。”

  宋襄公真诚地说:“既然侯伯如此信任寡人,寡人决不辜负侯伯的重托。日后齐国不发生变故则罢,一旦有变,寡人定当全力以赴,辅佐公子昭。”

  齐桓公笑道:“有宋公这句话,寡人放心啦!寡人与仲父都已老了,恐怕也没有几年的熬头啦。”

  管仲道:“老臣向二位国君敬三爵酒。这一,庆贺首止会盟成功;这二,公子昭有了依托,解了主公一大难事;这三,为宋公明日返回宋国饯行!”

  三人同时举爵,一饮而尽。

第六章 登峰造极

1.天子赐胙

  这年冬天,周惠王驾崩。世子郑与太宰周公孔商议,暂不发丧,星夜派王室下士王子虎告知齐桓公。齐桓公立即下令,各路诸侯立即到洮地紧急会盟,以定周室。

  郑文公第一个赶到洮地,向齐桓公谢罪。原来,郑文公接到周惠王的密旨后,不听孙叔之言,采纳了申侯的意见,连夜逃盟。楚成王闻听此信,串通申侯,郑文公便派申侯去了楚国。事后,齐桓公因郑文公逃盟,率领各路诸侯讨伐郑国,郑文公派人向楚国求救兵。楚成王采纳令尹子父的计谋,举兵侵犯许国。齐桓公一听许国有难,立即率兵来救。楚军不敢迎敌,立即撤退。第二年春,齐桓公又统帅各路诸侯讨伐郑国,郑文公又向楚国求救,楚国不予理睬。郑文公怒而斩申侯,派孙叔向齐桓公求和。齐桓公答应了,并在宁母之地与各路诸侯会盟。郑文公不敢亲自赴会,便派世子华为代表参加会盟。这世子华是个不孝之徒,唯恐郑文公废黜了他的世子地位,到宁母之后密见齐桓公,请求齐桓公帮他除去孙叔、叔詹等大臣,他宁愿让郑国做齐国的附属国。管仲识破了世子华的阴谋,派人将世子华的言行告知郑文公。郑文公就把世子华杀了。郑文公感谢齐桓公不计较他逃盟之罪,更感谢齐桓公揭露世子华的阴谋,除了隐患,从此,更对齐桓公有令则行。洮地会盟共有齐、宋、鲁、卫、陈、郑、曹、许八国诸侯。齐桓公重新宣读了首止之盟的盟词,统一了大家的意见,然后八国诸侯分别修表,遣人到周王室呈上。这八人是:齐国大夫隰朋、宋国大夫华志秀、鲁国大夫公孙敖、卫国大夫宁速、陈国大夫辕选、郑国大夫子人师、曹国大夫公子戊、许国大夫百陀。八国大夫连同盛大的羽仪队伍,打着问安的旌旗,浩浩荡荡集结于王城之外。

  世子郑十分感激,派王室上卿召伯劳出城慰劳八国大夫,立即发丧,世子郑主丧。丧事刚刚结束,八国大夫一致要求为周惠王吊丧,谒见新王。在大军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世子郑继承王位,是为襄王,接受了百官朝贺,并亲自接见了八国大夫。面对这种情况,惠后和她的亲生儿子公子带只能暗暗叫苦,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世子郑稳稳当当继承了王位,他知道他的王位是怎么得来的。如果没有齐桓公为他保驾,别说是王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全。为此,他继承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太宰周公孔赐胙于齐桓公。胙,是古代祭祀祖宗用过的肉,是最高最重的奖赏,谁能得到周天子祭祀先祖用过的肉,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

2.风水宝地

  宁戚坚定地贯彻执行管仲制定的相地衰征大计,使齐国的农业连年大丰收。今年又是一个空前的丰收年景,齐国上下,一片欢欣鼓舞,特别是春节后,整个齐国便进入了狂欢节。四面八方的百姓涌入临淄看热闹。

  齐桓公与管仲完成了安定周王室的任务,又把公子昭托付给了以贤德知名的宋襄公,一块石头落了地,身上象卸下了重负。国内形势稳定,国家粮库充盈,百姓粮囤冒尖。他心里高兴,带着朝廷百官,到宗庙祭祀。春节祭祖,是齐国的盛典。宗庙里,一排九只大铜香炉里冒着缕缕香烟,九九八十一支粗大的蜡烛把庙堂映照得通明辉煌。九只牛头摆放在祭案上,每尊先祖牌位前的香案上,都摆置着精致的描龙绣云的小谷囤,囤里盛满了五谷。

  齐桓公点燃了三炷香,插进中间一只香炉,朝着始太公望的塑像三叩头,管仲及群臣也一齐跪倒,叩头。

  齐桓公朗声道:“小白凭仗列祖列宗的英灵,三十几年来,八合诸侯,天下太平。昨日周天子又颁旨,欲派太宰赐胙于大齐,愿祖宗神明保佑大齐经久强盛不衰。”

  隰朋道:“周王室自文、武、成、康以来,天子赐胙于诸侯,臣未听说过。今天子赐胙主公,既是大齐盛事,又是天下盛事,臣以为,赐胙之礼,应该隆重。”

  管仲点头道:“隰朋大夫此言极是。主公数十年来,南北征战,仁播天下,能获今日之殊荣,乃天意所致,列祖列宗保佑所致。天子赐胙,实乃千载难逢之良机。主公可借此良机,大合诸侯,昭示大齐赫然之功。臣以为此次大会非同以往,乃天下盛事,千古绝唱,主公霸业,可由此流芳百世,以至永远。”

  齐桓公喜形于色,道:“仲父,隰朋之言让寡人心旷神怡。寡人之功,在于仲父,在于群臣戮力合作。一旦天子赐胙于寡人,寡人定当封赏各位爱卿,以酬谢各位劳苦功高。既然,仲父认为天子赐胙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寡人定当大张旗鼓。只是,这次大会诸侯,不知选择何方水土为宜?”

  隰朋道:“臣曾钟爱一方水土,确是风水宝地。距临淄西南八百里,有一个名叫葵丘的地方,地域广阔,山水澄澈,阡陌交通,横贯四方。此地处于诸侯各国的中心位置,距周室洛阳仅百里有余。如借此地大会诸侯,受天子之胙,必定会锦上添花。”

  齐桓公笑道:“如此葵丘之地,寡人十分钟爱。寡人令宁戚爱卿督工,于葵丘之地修筑高台,以备与诸侯会盟。”说罢环顾众臣,不见宁戚,问道:“宁戚爱卿呢?”

  管仲道:“主公不知,宁戚大夫身患疾病,今日未能到朝。”

  齐桓公一惊,说:“哦?宁戚爱卿为国效力,不分昼夜,染恙在身,寡人当去探望。”

  隰朋道:“主公,宁戚大夫有病,臣愿往葵丘督工修筑会盟高台。”

  齐桓公道:“好,众位爱卿,葵丘大会在即,到时候,众爱卿可携娇妻爱子,赶赴葵丘,一睹我大齐盛况。”

3.高风亮节

  齐桓公与管仲从宗庙出来,就直奔宁戚住处。一路上,到处是载歌载舞的人群。桓公和管仲干脆弃车步行,混进欢乐拥挤的人群中。侍卫左挡右遮,累得满头大汗。

  桓公笑道:“哈哈,与民同乐,乐在其中呀!”

  管仲也笑道:“与民同挤,其乐无比。”

  一队锣鼓开过来,惊天动地,气势恢宏磅礴。锣鼓队后面是编钟、磐及多种丝竹乐器组成的大型乐队,声音悠扬、高亢,紧接着是头戴各种图腾面具和手持五谷饰件的舞蹈队列,跳着欢腾的图腾舞。再后面是一队身着节日盛装的姑娘,手持五色彩绸,且歌且舞。

  桓公与管仲在侍卫的保护下,且走且看,嘴里不住地说道:“壮哉,齐国之乐,美哉,齐国之舞!”

  从人群里挤出来,齐桓公出了一身汗。管仲也累得气喘吁吁,他弹弹身上的尘土,朝桓公苦笑道:“主公,岁月不饶人,臣老了,连看热闹都经受不住了。”

  桓公拍拍管仲的肩膀,指指他的胸膛,笑道:“仲父怎能言老,寡人看,仲父正年轻哪!”

  管仲也笑道:“主公是说心不老,可是,身与心是一体,心虽不老,可力不从心呀!”

  桓公道:“仲父,无论如何你不能老,仲父老了,寡人也老了!”

  来到宁戚门外,只见一处简陋的茅屋,和周围百姓的茅舍一模一样。

  齐桓公环视左右,不见豪华馆舍,问管仲:“宁戚大夫居于何处?”

  管仲指指面前的茅屋:“就是这里。”

  齐桓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着这所简陋朴实的院落,似乎不相信管仲的话是真的。他看着管仲,问道:“大司农居所如此寒伧,仲父以前可知道?”

  管仲感慨地说:“臣几次劝宁戚大夫迁居,还在相府右边为宁戚大夫修建了一处府第,可宁戚大夫执意不从。”

  齐桓公与管仲走进院内,只听见屋里有说话声,示意管仲不要说话,悄悄站到窗下听起来。

  “宁大夫,你怎么病成这样儿?”

  “好多啦,不要紧,不要紧,别站着,请坐吧。”

  “宁大夫,你是俺庄稼人的主心骨儿啊,可千万保重身体啊!相地衰征太好了,俺庄稼人真鼓起了劲头,没有宁戚大夫,就没有俺庄稼人的好日子。”

  “言重了,言重了,这相地衰征大计,是主公和仲父制定的,要谢就谢主公吧。没有主公,没有仲父,也就没有我宁戚。”

  “说真的,没有宁戚大夫,今年这庄稼无论如何也不会长得这么好。俺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官,身为大司农,却整日泡到庄稼地里,和俺这些泥腿子在一起,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我有什么?不当大司农时,还不是同你们一样,给人家放牛,哈哈……”

  “宁戚大夫,听说,你在峱山放牛,是唱歌吸引了管相国,主公收你当了大夫,你唱的什么歌,唱给俺听行不?”这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

  “晚辈休得无礼!”这是老年人的声音。

  “宁大夫到庄稼地里和俺一起吃饭,还在俺家里住过呢,唱个歌又怎么了?”

  “好,我愿意唱给你们听!不过,今日嗓子不太好,这么着吧,小兄弟,改日病好了,我一定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吧,宁大夫,你可千万保重。俺爹对俺说,管相国真了不起,一听宁大夫唱歌,就知道是栋梁之才。主公也特开明,宁大夫唱歌骂了他,他还能拜你为大夫,天下少有!”

  正听到这里,宁戚的一名家人从外面回来,一见是齐桓公和管仲,连忙跪下叩头:“小人不知主公、仲父驾到,恕罪,恕罪!”叩过了头,急忙跑进屋里向宁戚大声道:“老爷,主公和仲父来了!”

  宁戚一听,急忙从病榻上起来,刚刚穿上鞋,齐桓公和管仲就进来了,他急忙就地叩头:“不知主公、仲父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众农夫也一齐叩头。

  桓公急忙上前搀扶起宁戚,道:“爱卿病成这般模样,寡人探视来迟,深表歉意。”

  宁戚感动地说:“宁戚身患小恙,有劳主公惦念,实在不敢。”

  桓公对众百姓道:“诸位平身。”

  一老农对齐桓公道:“主公,俺提一个请求,就是赶紧给宁大夫治好病,宁大夫是俺庄稼人的脊梁骨,庄稼人不能没有宁戚大夫。”

  桓公十分感动地说:“谢谢诸位对宁大夫的关心爱戴,大家放心,寡人一定早日把宁大夫的病治好。”

  管仲激动地说:“诸位放心回去吧,你们关心宁大夫,主公更关心。”

  老农向齐桓公施礼道:“草民告辞主公。”说罢,引众人走出房门。

  齐桓公对宁戚道:“爱卿深得百姓爱戴,今日此情此景,寡人可见一斑。”

  管仲叹道:“宁戚,真丈夫也!如果齐国的大夫都能象宁大夫这样,那大齐将不是今日之大齐!”

  宁戚忙道:“主公过奖了,仲父过奖了,没有主公和仲父,哪有我宁戚。”

  桓公看看居室,可谓四壁徒然,无豪华装饰,更无贵重陈设,轻轻叹了一声,道:“宁爱卿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立下了丰功伟绩,却住着这样的房舍,寡人实在过意不去。”

  宁戚感激地说:“区区小事,何劳主公挂齿。”

  齐桓公对管仲郑重地说:“齐国五谷丰登,仓廪充裕,乃大司农执政有方所致。昔日寡人曾许下诺言,欲犒赏宁戚大夫,今日兑现。特赏宁戚大夫白璧百双,黄金百斤,华绢百丈,以营造馆舍,赏美女佳人十名,填充后室。自即日起,寡人拜宁戚爱卿为上大夫,以彰其功,树其楷模。”

  管仲见宁戚木然不动,推了他一下,说:“主公如此厚爱,还不谢主公。”

  宁戚道:“谢谢主公恩赐。主公如此垂恩,宁戚殊感荣幸之至。宁戚身为大司农,只不过恪尽职守,尽份内之力而已,却得到主公如此厚爱,宁戚委实不敢接受,请容臣细细表述。”

  齐桓公道:“爱卿有话请讲。”

  宁戚侃侃而谈道:“昔日宁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跟着牛贩子从卫国来到齐国,幸遇主公、仲父。仲父慧眼,主公抬举,才使宁戚贵临大夫行列。宁戚身为大司农,就该尽职尽责,为主公分忧,为仲父解难。这是天经地义的。齐国五谷丰登,托主公洪福,凭仲父相地衰征之策,再加上天地诸神助我大齐,功劳不能记在宁戚帐上。如果齐国田园荒芜,仓廪空虚,百姓啼叽号寒,那我宁戚岂不成为齐国罪人,辜负主公举火授爵之恩,也辜负仲父一片信任之情?宁戚由贩牛之徒,一跃而主掌司田权柄,何敢再有他求?主公信任宁戚,乃宁戚最大奢侈;主公厚爱宁戚,乃宁戚终生富足!为此,主公所加封微臣的功名利禄,宁戚不敢接受,请主公鉴谅。”

  齐桓公听宁戚一席话,十分感动,却不知如何答复,便看着管仲。

  管仲道:“宁戚大夫肺腑之言,管仲感动不已。”

  齐桓公想了想,说:“宁戚爱卿一片忠诚,寡人十分感动,爱卿所言,令寡人深思。周天子欲赐胙于寡人,寡人欲于葵丘之地受赐。葵丘大会之后,寡人欲行大礼赐宁戚大夫龙纹授带,以志爱卿之气节。”

  宁戚跪拜:“谢主公恩德。”

  齐桓公急忙搀扶起宁戚道:“爱卿有恙在身,不必行礼!”

  管仲看着宁戚的面容,道:“葵丘大会很快就要举行,宁戚大夫可在家安心养病,不要参加了。”

  宁戚不肯,说:“仲父,葵丘大会,大合诸侯,受天子赐胙,乃我大齐霸业之巅峰,千秋之绝唱,宁戚哪有不参加之理。”又向齐桓公道:“请主公开恩,让宁戚陪同主公前往,一睹我大齐盛况,这是三生有幸的机缘,能参加葵丘大会,宁戚死亦无憾!”

  齐桓公看看管仲,笑道:“宁戚大夫心情迫切,寡人允准!

  不过,要注意保重身体。”

  宁戚拱手向齐桓公道:“谢主公恩准!”又向管仲拱手道:

  “谢仲父悉心关照!”

4.“封泰山,禅梁父,可行乎?”

  两个月后,齐桓公带领满朝文武,开赴葵丘。

  浩浩荡荡的各色旗旌遮天蔽日,醒目的黄色“方伯”大旗下,是齐桓公的华辇,管仲在右,鲍叔牙在左,三人同乘一车。

  齐桓公踌躇满志,一路上谈笑风生,对管仲道:“寡人曾八次会盟诸侯,感觉却与今日不同,今日寡人倍感神清气爽,心情振奋,仲父可知何故?”

  管仲笑答:“此次前往葵丘,乃天子赐胙,周室嘉奖;各国诸侯拱手相贺,五体投地。再没有兵车之患,也没有逃盟之恼。此次大会,标志着主公霸业之鼎盛,当然,心情不一样喽。”

  齐桓公转而笑问鲍叔牙:“太傅可曾梦想有今日之盛事乎?”

  鲍叔牙也笑道:“臣无日不想,无时不想。事主公,荐相国,选贤能,游列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还不都是为了今天。老臣能看到齐国今日之辉煌,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九泉啦!”

  人马来到泰山脚下。巍峨雄伟的泰山,气势恢宏,岿然而立。放眼望去,满目青翠,山巅云雾缭绕,蔚为壮观。

  齐桓公下令停车。他站在华辇上,仰望泰山,慨叹道:“巍巍乎泰山!威武兮泰山!”

  管仲赞叹道:“泰山,东方雄踞,磅礴巍峻,骚领天下,五岳独尊,郁郁葱葱,生生猛猛,真奇山神山也。泰山如此雄伟,立于我大齐境内,大齐岂能无泰山磅礴之势!”

  齐桓公道:“寡人听说,夏、商、周三代初立,都到泰山来封禅,可有此事?”

  管仲答道:“泰山封禅大典,应从无怀氏起,伏羲氏、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到夏禹、商汤、周成王,他们即位后,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表示报答上天之功,叫做封;在泰山脚下的小山或云云山,或亭亭山,或会稽山,或社首山,后来大都在梁父山划定地区以祭地,表示报地之功,叫做禅。”

  齐桓公跃跃欲试道:“寡人自文、武、成康以来脱颖而出,开创一代霸业,成为中原霸主,八合诸侯,一匡天下,即使三代先贤也概莫如此。请问仲父,寡人想封泰山,禅梁父,可行乎?”

  管仲看看桓公一脸骄色,与鲍叔牙交换了个眼色,道:“封禅要有天地之吉相。如今吉相未出现,尚须等待。再者,如今天子在位,欲封泰山,禅梁父,必须有天子旨意。这二者缺一不可。”

  齐桓公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天之吉相已经出现,齐国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就是天之吉相。至于天子旨意,等见了太宰周公孔,请他转告周天子,给寡人下道旨,不就行了嘛!”

  鲍叔牙道:“天之吉相,要有凤凰来仪。”

  桓公笑道:“凤凰来仪?寡人派人去捉一只凤凰来就是了!”

  管仲向鲍叔牙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鲍叔牙知道管仲在提醒他不要太顶撞齐桓公,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5.葵丘盛会

  葵丘面目一新,会盟高坛已营造完毕。宋、鲁、卫、陈、郑、许、燕等诸侯已提前赶到。

  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衣冠楚楚,威风凛凛立于华辇之上,从蔽日的旗旌林立的剑戟组成的仪仗队中穿过,径直来到盟坛下。各路诸侯分别按自己的次序立于坛下。

  华辇停下,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走下车来。齐桓公向各路诸侯道安:“今日天子赐胙于寡人,有劳各位诸侯不远千里而来,寡人深表谢忱。”

  宋襄公道:“齐侯受天子赐胙,乃我中原诸侯之幸事。如此盛况,敢不一睹为快!”

  郑文公道:“齐侯拥戴天子,信达诸侯,天子赐胙,当受之无愧。”

  燕庄公道:“燕国倍受齐国恩泽,今日前来葵丘,乃为大齐助兴,甘心为盟,再无旁顾。”

  齐桓公听了这些赞誉之辞,象吃了一罐蜜一样甜,满面笑容,对众诸侯道:“一俟天使驾到,寡人当与诸位同享盛典,同沐天子之恩。”

  齐桓公话音刚落,隰朋高喊:“天子使者太宰周公孔驾到!”

  周公孔乘坐一辆华辇驶于会盟高坛之下。齐桓公率众诸侯前往迎接。

  周公孔从车上下来,他身后一侍者高擎天子赐胙。

  齐桓公俯身行礼道:“齐侯小白拜见太宰。”

  众诸侯一齐行礼道:“拜见太宰!”

  周公孔高兴地说:“各位诸侯免礼。孔受天子之命,特赶来葵丘,先向齐侯祝贺。”

  齐桓公道:“岂敢!岂敢!寡人感于天子之恩,特选定葵丘风水宝地,筑土修坛,举行盛典,以沐天光。”

  齐桓公话音刚落,鼓乐大作。

  太宰周公孔仰望高坛,只见坛上仪仗隆重,华贵。再看一眼眼前的齐桓公,气宇轩昂,志得意满。

  隰朋对周公孔道:“请太宰登坛!”

  周公孔举步登上高坛,侍者高擎天子赐胙紧跟其后。

  隰朋再喊:“请主公登坛!仲父登坛!”

  齐桓公以纠纠之气,昂首阔步登坛,管仲跟随其后登坛。

  隰朋又喊:“请诸侯登坛!”

  众诸侯依次登上高坛。

  高坛上,立有周天子虚位。太宰周公孔持天子赐胙在天子位东站立。

  齐桓公与诸侯登坛后,先向天子位前的香炉焚香行跪拜礼,然后依各自位次站好。

  隰朋手向台下一压,鼓乐骤停,高声喊道:“请太宰周公孔转达天子之命!”

  太宰持胙,朗声道:“天子新立,志在修文、武、成康之功业,各诸侯拥戴周室立了大功,天子特命孔赐齐侯胙。”

  齐桓公出列,欲行大礼。

  周公孔道:“天子有命,齐侯年事已高,可不行跪拜之礼。

  齐侯受天子赐胙!”

  齐桓公正欲上前受胙,管仲悄声说:“天子虽谦,为臣不可不敬!”

  齐桓公点点头,至太宰前,行跪拜大礼道:“天子之威如日高悬,小白敢不跪拜。”

  太宰面呈喜色,高声道:“请齐侯受胙!”

  齐桓公三叩首后道:“谢天子之恩!”言毕起身,从周公孔手中接过天子赐胙,高擎过头,呈现给诸侯过目。

  诸侯对齐桓公所为,无不叹服,齐声道:“恭贺齐侯!恭贺盟主!”

  诸侯看过,齐桓公将赐胙递与管仲,对周公孔道:“禀天使,今日天子赐胙,虽是小白殊荣,也是诸侯盛事。值此千载良机,诸侯共沐天光,小白欲与诸侯歃盟,可乎?”太宰道:“诸侯歃盟拥戴天子,此乃周室盛事,有何不可?”

  宋襄公出列道:“今日天子赐齐侯胙,天使亲临盟坛,乃对我中原盟主最高奖赏。诸侯信任齐侯,钦佩盟主,何必歃血!今日盟事,可不歃而盟。”

  众诸侯一致表示同意:“太宰在此,可不歃而盟!”

  齐桓公十分激动,向众诸侯拱手施礼道:“谢诸位对寡人的信任。有天使在,可不歃而盟,请司仪隰朋宣读盟书。”

  隰朋展开盟书,高声读道:“周襄王元年春,天子赐齐侯胙。诸侯于葵丘之地盟会,誓词曰:‘凡我同盟,永世修好。

  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众诸侯齐声复诵:“凡我同盟,永世修好。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诸侯盟誓完毕,太宰周公孔笑道:“今日奉天子之命赐胙齐侯,见中原诸侯如此同心同德,终生难忘。孔定当禀报天子,予以嘉许。”

  众诸侯道:“谢太宰!”

  齐桓公对太宰道:“今日盛会,寡人特备歌舞仪仗助兴,请太宰与各位诸侯观赏。”

  隰朋请太宰及各位诸侯至台前。

  坛下,礼乐骤起。三百名乐师一齐动作,鼓、编钟、石罄、笙、竽、笛、琴等乐器一齐奏出悠扬、雄壮的齐乐曲;三百名身着盛装的女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有三百名武士,身披犀甲,手执刀、戟、戈、剑,不断变换队形,舞姿粗犷、健美,动作整齐熟练。

  太宰周公孔与众诸侯看得津津有味。

  太宰对比肩而立的齐桓公道:“齐侯举行如此盛典,可是开创了天子赐胙的先河呀!”

  齐桓公面有骄色,捋须道:“寡人有一事欲告太宰。昔日夏、商、周三代初立,都行封泰山、禅梁父之盛典。寡人为辅佐周室,北伐山戎,至于孤竹;南讨蛮楚,至于召陵;西涉流沙,至于太行;威镇东夷,至于北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今泰山在我大齐境内,寡人也欲封泰山、禅梁父,行旷世之盛典,太宰以为可乎?”

  太宰闻言一惊,怔怔地看着齐桓公,道:“齐侯果有此想?”

  齐桓公洋洋自得道:“寡人企盼久矣!”

  太宰冷笑道:“当今天下之事,齐侯以为可,谁敢说不可!”

  齐桓公哈哈大笑……

  太宰不满地看了齐桓公一眼,将目光移向坛下。

  坛下,歌舞表演渐至高潮。

  侍者呈上美酒。太宰、齐桓公、众诸侯各端酒爵,一边饮,一边看表演。

  齐桓公手端酒爵向各诸侯致意,敬完了诸侯,来到各国众大夫队列前。

  鲍叔牙、宁戚等众大夫一齐举爵道:“恭贺主公!”

  齐桓公拱手道:“同贺同喜!”

  齐桓公向鲍叔牙举爵道:“寡人能有今日,得谢太傅教诲。”

  鲍叔牙忙道:“大齐能有今日,全靠主公英明!”

  齐桓公对宁戚道:“宁戚爱卿抱病而来,此情此景,不虚此行吧?”

  宁戚道:“宁戚亲眼目睹如此盛事,三生有幸。朝见此景,夕死可矣!”

  太宰周公孔过来对齐桓公道:“齐侯,赐胙仪式已圆满完成,孔先行告退了!”

  齐桓公挽留道:“太宰何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葵丘多住几天嘛!”

  周公孔道:“王室公事繁忙,孔不敢久留,齐侯不必相送,告辞!”说着,举步下坛。

  齐桓公对周公孔也不再强留。刚才他提出要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周公孔的表情和语言都明显地表示不赞成,他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他只随周公孔走下盟坛,便不再相送了。

  周公孔对齐桓公也十分不满。太自不量力了,周天子还未封泰山、禅梁父,一个诸侯竟敢有如此念头!车刚离开葵丘,只见前面一支人马迎面驰来,中间一面大旗,绣着一个“晋”字。

  来的是晋献公的人马,他也是来参加葵丘盟会的。晋献公一见是太宰周公孔,急忙下车。太宰也走下华辇。

  晋献公迎上前,行礼道:“叩见太宰。”

  周公孔扶起晋献公,问:“晋侯欲住何处?”

  晋献公道:“天子命太宰赐胙于齐侯,齐侯于葵丘有衣裳之会,寡人特意前往一睹盛况。”

  周公孔淡淡地说:“葵丘大会已散,孔正欲回归洛阳。”

  晋献公遗憾地说:“寡人来迟一步,错失良机!”

  太宰微微一笑,道:“晋侯不必抱憾。葵丘会上,齐侯自恃功高,居然要效三代而行泰山封禅大典。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齐侯如此骄奢,齐国定要走下坡路了,这个会晋侯不参加也好。”

  晋献公点点头,说:“寡人谨听太宰之言。”

  晋献公下令,掉转马头,与周公孔一同返回。

6.英年早逝

  完成了葵丘盛会,齐侯与各诸侯道别,分头而去。

  大队人马刚刚离开葵丘,天上突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齐桓公与管仲同乘一辆华辇,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漫天飞雪,问管仲道:“仲父,你不是说,封泰山、禅梁父要等天呈吉相吗?

  这春夏之交,银蝶飞舞,可是天降吉相于寡人?”

  管仲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望着迷蒙混浊的雪空,兀自想着什么。

  齐桓公又问:“仲父为何不说话?”

  管仲收回目光,问道:“葵丘大会上,主公可与太宰周公孔说过泰山封禅之事?”

  齐桓公不以为然地说:“说过,说了又怎么样?”

  管仲叹了一声,说:“古者封禅,自无怀氏至周成王,皆以受命,然后得封。古之受命者,先有吉祥之物显示,吉祥之物是凤凰来仪,麒麟显示。今凤凰麒麟不来,嘉禾不生,无天意昭示,而主公欲行封禅,恐天下有识之士,引为笑柄!”

  齐桓公见管仲那么严肃,那封禅的热情被迎头浇了一瓢凉水,咕哝道:“仲父既然这么说,寡人不再提封禅之事就是了。”

  管仲转而望着外面的大雪,自语道:“按常规,这春末夏初,不该下这场雪,这雪下得太令人不解了。”

  齐桓公道:“寡人也这么想。依仲父看,这雪是吉还是凶?”

  管仲道:“天行有常,凡是反常之事,总有兆头,臣正在琢磨,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主公可下令人马就地扎营,待为臣占卜一课。”

  齐桓公则发出命令,隰朋从前面急促奔来禀报:“禀主公、仲公,宁戚大夫中途发病,不醒人事,已奄奄一息。”

  管仲大吃一惊,急忙下车,急步走向宁戚的辇车。齐桓公也急急跟来。

  宁戚车前,已聚集多人,大家齐呼唤:“宁戚大夫!宁戚大夫!”

  齐桓公与管仲来到车前。管仲看看宁戚的脸色,又号了宁戚的脉搏,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铅色,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呆滞。

  齐桓公摇摇宁戚,喊道:“宁戚爱卿,你醒醒,寡人来看你了!”

  宁戚费了很大的劲,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桓公和管仲,吃力地对侍从说:“扶我……起来……”

  侍从扶宁戚坐起身。宁戚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主公……仲父……宁戚要离开……主公,仲父了……再看不上……今年……齐国的五谷……登场……了。”

  管仲道:“宁戚大夫,你一定要挺住,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齐桓公道:“爱卿身体原本有恙,这千里迢迢,气候又骤变,爱卿不必悲观,大齐有顶好的御医。”

  宁戚艰难地又说:“主公……宁戚……能见葵丘大会……死亦……足……矣!”

  齐桓公道:“爱卿,寡人欲专为爱卿举行大典,赐爱卿龙纹绶带。”

  宁戚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谢……主……公。”

  管仲一见宁戚脸色发生了变化,绝望地喊道:“宁戚大夫,齐国不能没有你啊!宁戚,管仲更不能失去你呀!”

  宁戚艰难地喘息着,最后吐出了四个字:“宁戚……惭愧……”头一歪,永远阖上了双眼,离开了人间。

  “宁戚大夫!”管仲撕心裂肺地喊道。

  “宁戚大夫!宁戚大夫!”众人齐声呼唤。

  可宁戚再也听不到人们的呼唤声了。他静静地依偎在侍从怀里,面容平静,露出微笑。

  管仲背过身,面对漫天飞雪,眼泪滚滚而出:“天啊,你是在折管仲臂膀,在毁我齐国的霸业啊!”

  齐桓公眼含热泪,声音颤抖地说:“宁戚爱卿,你先别走,先别走!这漫天银蝶作为仪仗,洁白世界作为盛典,寡人要赐你龙纹绶带,以表彰爱卿对齐国的贡献!”说着,颤颤巍巍登上华辇,将一条龙纹绶带披在宁戚肩上。

  “宁戚大夫!”人们齐声大恸,哭声惊天动地。

  宁戚一死,整个齐国人马,上至齐桓公,下至兵卒,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宁戚华辇装饰上黑色的挽幛,三军上下扎起白色挽带,以祭悼宁戚英魂,那葵丘大会的热烈激昂一下子变成了冷清消沉。

第七章 管仲之死

1.痛思宁戚

  宁戚的死,对管仲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创痛是无法弥补的。

  从葵丘回来,管仲就病倒了,连齐桓公为宁戚举行的隆重的上大夫葬礼都未能参加。宁戚恍恍惚惚老站在他身旁,即使闭上眼也能看得见。

  第一次与宁戚谋面,是他在峱山上拍着牛角唱歌,那歌声那么高亢、响亮: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

  男儿意气,直冲云霄。

  壮志未酬,难得消遥。

  踏破铁鞋,圣贤难找。

  ……

  管仲在病榻上翻了个身,喊道:“婧啊!”

  “相爷,贱妾在这儿哪!”婧急忙俯下身子应道。这些日子,对婧来说,简直度日如年。管仲病得一塌糊涂,老说胡话,说得最多的是“宁戚,你等着我啊!”婧亲自为管仲煎药,亲自做饭,精心照料,精心伺候,日夜不敢离开病榻一步。管仲睁开眼,看着婧憔悴、瘦削的面庞,长叹一声:“唉,我老啦,不中用啦!”

  婧急忙端起汤罐,舀起一勺参汤:“相爷,喝口参汤吧。”

  管仲摇摇头,指指案上的琴,道:“婧啊,给我弹琴。”

  婧放下汤罐,净了手,焚上香,弹起了《高山流水》。

  刚弹了两句,管仲就不耐烦地挥手,道:“弹宁戚的《浩浩白水》!”

  婧弹起了《浩浩白水》,悠扬的乐曲立即充满了整个居室。

  管仲微闭双眼,轻轻地哼唱起来:“浩浩白水,白水浩浩……”他朦朦胧胧地看到:

  宁戚从山上跑下来了,一直跑到管仲的车前,管仲亲笔给齐桓公写了荐书……

  宁戚换上了大夫衣冠,那么光彩照人,那么精神抖擞;

  宁戚当上大司农,齐国的庄稼地里,到处是他的身影;

  宁戚严惩奴隶主伯氏,坚定不移地推行相地衰征大计,齐国连年大丰收;

  伐山戎,讨蛮楚,镇西狄,威东夷,只要管仲外出,便将国政委于宁戚,宁戚总是治理得那么井井有条,那么令管仲满意……

  宁戚身居茅屋,不为升官,不图发财,却那么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为了什么?管仲与宁戚交谈最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是要宁戚接他的班啊!如果宁戚不死,这次从葵丘回来,齐桓公就要拜他为上大夫,地位仅次于管仲和鲍叔牙。唉,宁戚啊宁戚,你还不到五十岁,壮志未酬啊!

  婧弹了一遍《浩浩白水》,又弹了一遍。她从琴案前站起身来,走到病榻前。

  管仲睁开眼,看着婧道:“怎么不弹了?”

  婧为管仲掖掖被子,道:“相爷,已弹了三遍了。”

  管仲执拗地说:“弹,弹!”

  婧无可奈何,重又回到琴案前,继续弹《浩浩白水》……

2.密室策划

  宁戚去世,管仲卧床不起,可把长卫姬、公子无亏、竖貂、易牙、开方这班人高兴坏了。尤其是得知齐桓公将公子昭托于宋襄公的消息,长卫姬、公子无亏恨透了管仲,巴不得管仲早死,快死。

  这天晚饭后,长卫姬又把竖貂、易牙、开方召到后宫,打听管仲的消息,密商管仲死后的计策。

  长卫姬问道:“管相国的病情如何?”

  易牙道:“病入膏肓,整天说胡话,恐怕不会有几天活头了!”

  长卫姬微微一笑,道:“主公常去看他吗?”

  竖貂道:“前些日子一天一趟,最近少多了,三天五天去一趟。”

  长卫姬道:“竖貂身为后宫总管,要注意主公的起居,尽量少让主公去,免得染上秽气!”

  公子无亏咬牙切齿道:“管仲一日不死,咱们一日不得安宁,不如派刺客把他……”

  “胡说!”长卫姬喝断了公子无亏:“要沉住气!不能轻举妄动!管仲一死,竖貂、易牙、开方就会拥戴你为世子,将来就由你继承君位。”

  易牙无比激动地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熬来熬去,总算有出头之日了。”

  竖貂笑着对无亏道:“管仲老了,主公也老了,这齐国天下就是咱们的了。公子当上国君,那我竖貂就是一国之相,易牙当亚相,开方干大司马。”

  长卫姬道:“这些话现在说为时尚早,无亏要常到高、国两府去走走,多拉近乎,争取他们的支持。同时,要时刻警惕鲍叔牙、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这班老家伙,注意他们的动静。竖貂、易牙,要对公子昭严加防范。”

  公子无亏磨拳擦掌道:“我恨不得明天就当上国君!”

3.宁戚墓前

  一个月过去了,管仲从病榻上站起来了。这天下午,他要婧陪他去祭奠宁戚。

  婧关切地说:“相爷大病初愈,不易行动,而且一见宁戚墓,必然要伤心动情。”

  管仲道:“不去就不伤心、不动情了吗?我一定要去!”

  婧拗不过管仲,只好扶着管仲登上华辇,来到宁戚墓前。

  夕阳西下,宁戚之墓笼罩在一片迷茫之中,左边一棵老树上,落着一群乌鸦,哇哇地叫着。

  管仲将祭品和酒爵摆到墓前的祭台上,用颤颤抖抖的手点燃了四炉香火,然后拜了三拜。

  大约是心有灵犀吧,鲍叔牙不约而同也乘了华辇来祭奠宁戚。

  鲍叔牙一见管仲,急忙走上前来道:“夷吾弟,你怎么来了?”

  管仲指指宁戚的墓:“我来看看宁戚。鲍叔兄,你也来看宁戚是吗?”

  鲍叔牙道:“是啊,夷吾弟大病初愈,尚未复原,不该出来。”

  管仲笑道:“感谢鲍叔兄对我的关照,一天一次往我家跑。我担心,再不来看看宁戚大夫,他会骂我呢!再说,我想和宁戚大夫说说话。”

  鲍叔牙也在祭台上摆上祭品,点上香,拜了三拜,对着墓碑道:“宁戚大夫,今天仲父和我特来看望你,你如果有在天之灵,就保佑仲父身体康泰。”

  管仲也对着墓碑道:“宁戚兄弟,我老听见你在喊我。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话要对我说,我也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婧在宁戚墓碑前的空地上铺下席,摆上四个小菜,一牺尊酒,两个酒爵。

  鲍叔牙惊奇地看着婧问:“弟妹,怎么,要在这里吃酒?”

  管仲道:“我要和宁戚兄弟一起喝酒,来,鲍叔兄,咱们和宁戚兄弟一起喝!”

  婧为难地说:“相爷,只带了两只酒爵。”

  管仲道:“这好办,宁戚一只,我和鲍叔兄两人用一只,咱们一起说个痛快,喝个痛快!”

  鲍叔兄不解地看着管仲,附合着道:“好好,就说个痛快,喝个痛快!”

  婧把两只酒爵并排放在一起,轻轻地注满酒。

  管仲双手端起酒爵,将酒高高擎起,然后颤着手,将酒洒在墓前,道:“宁戚兄弟,我知道你在喊我,一遍又一遍,白天喊,夜里也喊。你走得那么急,那么早,留下那么多话没来得及跟我说,今日我与鲍叔兄来看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一阵晚风吹过,坟上的招魂幡刷拉刷拉作响,似乎感应管仲的心情。

  鲍叔牙觉得管仲今天的言行与以往不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简直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这位行动颤颤抖抖,说话颠三倒四的老人竟是叱咤风云、谋略过人的管仲。从葵丘回来,管仲一病不起,似乎他的魂魄被宁戚带走了一般,他扶住管仲,拉着他坐在席上,说:“夷吾弟坐下,慢慢说。”

  管仲放下酒爵,缓缓坐在席上,眼直直地望着宁戚墓上的招魂幡,自言自语道:“宁戚兄弟,你看我老了是不是?再不是以前的管仲了,是不是?你在峱山唱《浩浩白水》,那么冷的天,那么白的雪,才几天啊,你走了,我也老了。年青时,我跟鲍叔兄经商行贾,十分红利,我争个七成,也才几天,就都那么过去了。管仲老了,再不能出征,再不能打仗了,再不能为齐国谋韬略了。原指望管仲老了还有你宁戚兄弟,谁知道你走得这么早,这么快!这以后的齐国可怎么再走下去?白头人为黑头人送行上路,这个滋味儿令人心碎,宁戚啊宁戚!”说着说着,管仲潸然泪下。婧忍不住泪水湿襟,哭出声来。

  鲍叔牙擦了把泪,劝管仲道:“宁戚兄弟英年早逝,虽死犹生。来,咱们共同为了宁戚兄弟,干了这爵酒。”说着,轻轻将酒洒于地上。

  起风了,风吹得招魂幡更加刷拉刷拉作响。

  管仲凄然一笑,对着白幡道:“宁戚兄弟,你肯定在埋怨我,正嘲笑我,是不是?你多次规劝我,要清君侧,把那些行为不端、野心勃勃的小人从主公身边清除掉。可我却为了讨得主公的欢心,没有听你的忠言,总以为,你是堤,我是岸,堤岸尚在,祸水兴不起风、掀不起浪。而且你那么年青,管仲老了有宁戚,可谁知,你这道堤先塌了,我这道岸也快毁了。没有堤,又没有岸,这祸水泛滥出来,主公还不被淹没?大齐还不被淹没?管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大错误,成了千古罪人!宁戚兄弟,你骂我吧,管仲自以为是,却不知到头来一生创下的伟业将毁于一旦!”

  鲍叔牙听了管仲这番话,很受震动,他也是不止一次劝管仲注意选拔、培养年青的接班人,可管仲老以为有宁戚接班就足够了。他想想也是。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宁戚一走,就使管仲身后变成了空白。管仲是主公的主心骨儿,如果管仲百年之后,那管仲辅佐主公开创的这番轰轰烈烈的霸业将无人继承。而权柄一旦落入竖貂、易牙之流手中,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他长叹一声道:“这养痈遗患,可谓千古之训!”

  管仲端起酒爵,洒在宁戚墓前。婧急忙又斟满,管仲与鲍叔牙对饮。

  管仲的眼仍不离开白幡,对鲍叔牙说:“鲍叔兄,你听,宁戚在喊我,你听见了吗?”

  寂静中,只有风声和白幡的摇动声。

  鲍叔牙道:“我听见了,宁戚是在说,你我要多加保重,趁着你我健在,塌了的堤要快修补,毁了的岸要快加固,要把大齐的伟业千秋万代发展下去!”

  管仲无限深情地看着鲍叔牙,说:“天下都知道管鲍之交,引为美谈。可宁戚知道,没有鲍叔,哪有这桩美谈?我管仲欠你鲍叔太多太多。管仲从荣辱柱上走下来,当上相国,以至于周天子欲拜为上卿,天下都知道齐国有个管仲,又有几个人知道,管仲身后,还有个鲍叔?宁戚知道!宁戚知道!管仲是站在鲍叔的肩膀上,一辈子都站在这双肩膀上。这肩膀也不说,也不喊,从不叫苦,从不叫累,扛了管仲一辈子,一直扛到今天。我快随宁戚去了,可留下那么多担子还是要落在这双肩膀上。”

  鲍叔牙无比激动地说:“宁戚知道,鲍叔怎能与夷吾弟相比?人这一辈子,不说国家社稷,也不说天下大事,单就有个知己,有个手足情份,也不枉到这世上走了一遭。宁戚兄弟先走一步,这些事,他看得最分明。”

  管仲端起一爵酒,对鲍叔牙道:“鲍叔兄,等我追宁戚而去,鲍叔兄可得常到我的墓前,带着酒,与我举爵对饮。管仲欠了你一辈子,这债永远还不清,就是死了,还得再欠你的。管鲍之交,生生死死,哪有个尽头哪!”

  婧趁机上前对二人说:“鲍叔大哥,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了!”

  管仲看看西方的一抹晚霞,叹了一声道:“太阳落山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鲍叔兄,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与宁戚兄弟说话。”说着,站起身来,无限眷恋地看着宁戚墓上的招魂幡。

4.齐桓公断了弓弦

  从葵丘回来,齐桓公的心情一直不好,宁戚死,管仲病,可谓祸不单行。他后悔不该向太宰周公孔提泰山封禅的事,是不是遭了报应?他一连在宫中反省了好几天,管仲不能主持朝政,大小事儿一齐压到他身上,他简直受不了。哪来的这么多事,上要应付周王室,左右要应付各诸侯国,国内的事更多,更杂,幸亏隰朋、鲍叔牙挡着。好歹管仲的病情一天天好起来,他便让隰朋有事到相府问管仲。在宫中一直憋闷了一、两个月,搞得他身软神惚。这天早膳后,竖貂提议外出打猎,他欣然同意,便带着竖貂,易牙、开方,驾车赶到南山狩猎场。

  开方带着兵士,从四面轰赶野兽,把它们赶到桓公车前。

  齐桓公张弓搭箭,四处搜寻目标,正前方一只野兔仓惶奔来,齐桓公挽起硬弓,一箭射去,野兔应声倒地。

  桓公哈哈大笑。

  竖貂下车捡起野兔,赞美道:“主公真乃神箭,一矢中的,决无虚发。”

  齐桓公道:“寡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如此丰功伟绩,却不见凤凰来仪,麒麟显现,由此看来,虽有天子之命,这封泰山,禅梁父之盛典仍不知何时呈现。”

  话音未落,却见正前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怪物,说野猪不象野猪,说狗熊不象狗熊,形容丑陋,皮色灰暗,直立身子,似哭似叫,令人毛骨悚然。

  齐桓公看得分明,打了个寒噤,说道:“晦气!”

  开方、竖貂急忙弯弓搭箭,同时向那怪兽射去,那怪兽倏然就不见了,可突然听见后面怪叫一声,那怪兽又出现了,向着齐桓公又哭又叫。

  开方一箭射去,那怪兽又不见了,一眨眼,却又在左方出现了。

  齐桓公忿然举起硬弓,向那怪兽射出一箭,那怪兽岿然不动,仍直立身子发出怪叫。

  齐桓公再次挽弓,突然,“崩”地一声,弓弦断了。齐桓公大惊失色,喊道:“此物不祥,回宫!”

  驭手急忙驾车,飞也似地离开了狩猎场。

  齐桓公回到宫中,见隰朋已在宫中等候,便不耐烦地说:

  “寡人今日不理国事。”

  隰朋焦虑地说:“禀主公,仲父猝发疾病,人事不省,其状甚危。”

  齐桓公大惊:“谁?”

  隰朋答道:“仲父。”

  齐桓公颓然坐下,长叹一声:“仲父有病,怎么不早说?

  快去探视!”

5.病榻论相

  管仲卧于病榻之上,神志昏迷,口中不断地急促呼唤着:“主公……主公……”

  婧于病榻前垂泪而立,说:“相爷,隰朋大夫已去禀报主公了。”

  隰朋与齐桓公匆匆进入管仲寝室。婧一见桓公,急忙跪拜,泪如泉涌:“主公。”

  齐桓公俯到管仲身旁,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管仲的脸面,呼唤着:“仲父,仲父!”

  管仲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看清了面前的齐桓公,艰难地张开嘴,说:“主公……”

  齐桓公眼含泪水,紧紧攥着管仲的手:“仲父,你怎么样?”

  管仲颤抖着嘴唇,说:“主公,管仲要走了……要离你而去了……”

  齐桓公老泪纵横:“不,仲父不能走!寡人不让你走!齐国不让你走!老天更不会让你走!”

  管仲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老天……在喊我,宁戚在喊我走……”

  齐桓公悲恸地说:“不,谁也不能夺走仲父,仲父若走了,留下寡人怎么办?寡人知道、仲父的担子太重,一头挑着齐国,一头挑着天下,这副担子把仲父压垮了,你若放下,这担子让谁挑?谁又能挑得起来?”

  管仲微微摇头,更加艰难地说:“这副担子我没挑好,也不能再挑下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么快就过去了。齐国还长着呢,还得有人去……去挑起这副担子。”

  齐桓公目不转睛地盯着管仲,预感到管仲是要不行了,他有多少话要对管仲说啊,他知道管仲不会说更多的话了,他要将最重要的事情与管仲商量,听听管仲的意见。便哽咽道:“寡人自从登位,一言一行听仲父教诲、齐国才有今日显赫的地位。若没有仲父,寡人将如何是好?”

  管仲一字一顿地说:“主公对贤臣,要用——而——不——疑;远小人,要拒——之——千——里;重社——稷——江——山,轻——个——人——好——恶……”说到这里,嘴角抽搐,昏迷过去。

  齐桓公俯在管仲耳畔,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地喊道:“仲父,你醒醒!你不能去!你还有话没跟寡人说呀!”

  婧扑到管仲身上,摇晃着管仲,喊道:“相爷,相爷!”

  管仲又醒过来,嘴角蠕动着说:“主公,管仲要去了……宁戚叫我……喊我去……”

  齐桓公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婧。

  齐桓公拉住管仲的手说:“仲父倘有不幸,这齐国大业,寡人将委政于谁?”

  管仲长叹一声:“可惜呀,宁戚!”

  齐桓公赶紧问道:“可如今宁戚已去,寡人任隰朋为相,仲父以为如何?”

  管仲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慢慢说道:“隰朋,公而忘私,不耻下问,可以胜任。可隰朋多年来伴我左右,是我的舌头,如今,管仲要去,肢体不存,舌头安在?主公可以任隰朋为相,但恐不会长久。”

  齐桓公又问:“那么,竖貂、易牙、开方怎么样?他们服侍寡人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竖貂为寡人自施宫刑,易牙为寡人烹子作羹,开方为寡人不奔父丧,三人可谓忠于寡人,任用他们如何?”

  管仲摇头,说道:“不可,不可!芸芸众生尚且看重自己的生命,竖貂敢舍弃自身的器官,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此人野心不小,主公远之!易牙乃是小人,天下父母都珍贵自己的子女,易牙能烹子作羹,还有什么更残忍的事不能干呢?主公远之!开方亦不是好人,人情莫亲于父母,开方连父丧都不挂在心上,何谈什么忠诚之心!主公远之!”

  齐桓公点头道:“仲父这些话,为何不早对寡人说?”

  管仲负疚般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齐桓公着急地又问:“仲父之意,谁可为相?”

  管仲脸色一下变成灰黄,眼神也黯淡无光,喘气急促,艰难地说出三个字:“鲍……叔……牙……”说着,双目一闭,头一歪,溘然长逝。

  齐桓公撕锦裂帛般地哭喊道:“天哪!你折我栋梁,折我栋梁呀!”

6.举国哭仲父

  管仲与世长辞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齐国,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与管仲诀别之后,齐桓公便一病不起了,桓公下令为管仲举行国丧,由鲍叔牙与隰明办理。

  管仲发丧这天,天阴沉沉的。临淄城的大街上,千千万万的百姓披麻戴孝,摆供设祭,跪立于大街两侧,等待管仲的灵车通过。

  管仲的灵车在沉痛的哀乐声中,从相府大门前缓缓启动。前面是三百人举着各色丧旗,之后是隰明高举黑幡,神情呆滞的鲍叔牙手执管仲灵柩前黑色挽带,为灵柩引路。婧立于灵车上,披麻戴孝,手扶灵柩,欲哭已无泪。灵车后面是齐国的神情悲哀的众大夫们。

  灵柩所到之处,百姓们哭喊着“仲父!”叩首相送,将五谷,纸花,纸线,纷纷扬扬洒到灵柩上,大街上哭天恸地声响成一片。

  灵车至城门前,一排百姓跪于路中央,拦住灵车。路上满是祭奠的案几,案几上摆放着香火、祭品,一位鬓发皆白的老人高声喊道:“鲍太傅,请仲父留步,仲父欲出城门,小民要为仲父送行!”

  鲍叔牙感动地做个手势,灵车停下。

  老人端起酒尊、对管仲的灵柩道:“仲父,请喝下这尊酒,这是俺齐国千千万万百姓敬你的美酒!”

  路中央和两侧的百姓一齐跪下,磕了三个头。鲍叔牙同大夫们一起,与百姓一齐叩头。

  老人高擎酒尊,将酒洒于灵柩前,再端起一尊酒,高声道:“仲父,请再喝下这第二尊酒,仲父要出城门了,俺们送你千里万里,千年万年也不忍分手!”说罢,将酒洒在灵车前。

  百姓们,大夫们复又三叩首。

  老人再端起一尊酒,悲怆地说:“仲父,再喝下这第三尊酒。仲父的大功大德,齐国百姓永远刻骨铭记,仲父永远活着,永远和俺百姓在一起,永远是咱大齐的相国!”说罢,将酒洒在灵车前。

  百姓们叩首再拜,嚎啕大哭。大夫们一个个泪湿衣襟。

  婧为这动人的场面激动不已。她为齐国有管仲这样一位相国而自豪,更为自己有这样一位使齐国人民尊敬的丈夫而骄傲。

  是啊,一代伟人管仲与世长辞了,但他辅佐齐桓公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丰功伟绩永彰史册,他的思想成为中华民族的宝贵的精神财富。管仲不愧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卓越的政治家,思想家和军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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