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在璞

玉在璞！玉在璞！
打开石头
生血崩涌

石的头……丑陋的怪首
纠缠着生和命
万物只在碎裂中展现

石的头里也塞满了春秋
石的头上也披挂着霜与露

行人经过的大路边  耀眼的疼痛
高挂无涯的中天

打开石头
痛哭流涕
玉在璞！玉在璞！

 

◆和 解

虽知道不可能  我仍取出双手
摊放在你的面前

充满敌意的阳光  齐刷刷地
扑面而来  把生硬的大地
满布青草

都是可爱的缺点  都是不可救药的
天真  都在对着你笑

蹲下身子  我看见
青草下面四处蠕动的生命
和青草惊人的相似
在伸展  聚拢  蔓延

阳光下面
万物飘荡，根深藏

处处都在渲染
不可能的和解  和不可确知的天涯

 

◆我就是那一片落叶

 

这个下午

石阶上早春的花草慢慢变绿

太阳慢慢落山

 

呆呆地整整一个下午，我独自一人

想入非非。直到黄昏

望见天空好看的霞，亦真亦幻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你也是坐在

这节台阶上捡起一片落叶叹息

落叶永远离开了树！为叶子抚摸疼痛

 

这个下午，我就是那片落叶啊

变得孤独一人！

一片叶子能为谁衬托出一片春天？

 

◆赠  你

 

很想赠你一座青青的高山

可我却只有一片刚刚摘下的叶子

 

很想赠你一片浩瀚的大海

可我却只有一捧刚刚掬起的清泉

 

很想赠你一颗温暖的太阳

可我却只有一颗永远跳动的心脏

 

很想赠你一颗圆圆的明月

可我却只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而此时此刻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这积累二十年的青春和柔情

 

能否将它换来你浪漫的诗歌和

你幸福的一生……

 

◆ 等  你

 

我不管，案头等待的金石是否可以变成

美玉，不管岁月的尽头是否牵手为伴

我不管，日夜兼程的道路有无通途

不管天边盛开的彩霞最终能否为我

张灯结彩；我不管

人情世故是否都变得冷若冰霜；

不管当初的誓言是否海枯石烂；

我不管这茫茫黑夜是否电闪雷鸣，

不管我

流尽泪水是否使心灵枯竭，不管我

心灵的远足最终是否能抵达花好月圆

我还是要等你！

 

 

◆我醒来的意义

我醒来的意义就是这一声鸟鸣  听见
又一个白天  阳光更替
沉寂的记忆因此更改了朦胧的光辉
远处的树木  昨天一样
我看见的人群依然隐蔽

可以感知到的事物  一声鸟鸣的力量
树木更绿  秋天更近
越来越清晰的惊恐的脚步 
——谁向我走来 一声鸟鸣不可抗拒
我倾听这些慢慢醒来的思想
以及不可言说的具体的情绪

◆ 雨点落下了白色的玉兰

湿漉漉的黑色树林里雨水延长了远处的

河流
我记起等待一冬的积雪

河流更宽了 树枝更亮

更加湿漉漉的门窗上
鸟鸣的层次  大地突兀  

一只蜜蜂的灵魂  嗡嗡作响
瘦弱的油菜尖尖地叫喊
铺天盖地  这许多蝴蝶的翅膀

更早的  一个醉酒人的春日的渴望
雨点落下了白色的玉兰  树枝摇晃

◆雨水与阳光交替

雨水与阳光交替  大地疼痛

……行人背对着村庄

交替的阳光为爱情开裂  春雨弥合
大地沉默  一粒种子牙齿上微笑的温度
恰倒好处的痕迹

雨水不再眨眼 阳光
行人背后 绿色村头一只水鸟
她们空旷的歌声也日日夜夜反复交替

 

 

 

暂时还不能停顿下来

还不能把自己锈蚀在一块废铁当中

做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吧

切开自己和一些需要解剖的事物

 

 每个人心中都有收藏的阴冷

使他成为一块铁，在火与水的锻造中

转化为武器或工具

 

……我常常控制不住自己

在铁器铺里，举锤不定

铁碇烧红了，铁砧却是冰冷的

 

更多的时候，我放弃了锻炼

在尘沙里，甚至忘记了是一块铁

 

 

你要走吗，寒冷的空气里

一个人，就像一块冰

一走动，就会碎裂

我很害怕。寒冷是我曾经的历程

是我现在的处境

连同天空也沉落下来了

冰上加冰。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和热情

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和锐利

才能突破，才能起死回生

 

 

面临一团交织的丝线，一片漆黑

一阵混乱的尖叫

我走上高坡，点燃松枝和木叶

 

车马辚辚，直入高天

一条光明的路只有一个起点

在黑暗里，打开的是自己

关闭的，是日常所见的万物

 

 

◆ 北  方

 

黄昏  风在吹

低垂的天空下  几个男人

在艰难地行走  他们穿着

厚厚的棉袄  双手绞在胸前

脸上堆满了疲惫和沧桑

仿佛几只已经无力飞翔的 

笨重的黑鸟

 

一道坎  眼看他们就要走过去 

却迟迟没有  辽远的大地上

当我再次抬头  他们还在走

 

◆陪一只蚂蚁度过的一个下午

 

……显然  它是孤独的

在一座巨大的石头旁  它仰视自己

这与其它一些蚂蚁不同

它只承认自己  却不承认

一根骨头的天空

 

跋涉而已  一汪水对于它

是一座海洋  在水涌向它的时候

它从容镇静  没有惊恐屈膝

缺少英雄的年代  它让我第一次目睹了

英雄的风采

 

忽儿隐身尘土  忽儿隐身草叶

整个下午  在人为的灾难面前

它一次次胜利

我一次次失败

 

◆丝瓜花

 

空旷。一个秋天的空旷

高高在上

飞鸟和行人  一粒粒灰尘

落入大地  无声无息

 

扑向我  比整个天空还要巨大

森林、楼宇、山峰

谁能支撑一个秋天的空旷？

比穿透血肉的利箭还要迅疾

稠密的寒风  几乎要显现真身……

 

是一朵朵丝瓜花即时出现

这些金黄的小小花朵

站在古老而又低矮的土墙上

竟为我托住了一个秋天空旷的倾塌

 

 

 

三月的高原  千万盏金黄的

小小花朵  推搡着 

沿春天的海拔一路飞奔……

 

这些做梦都想飞起来的花朵

就像高原上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

被天空捂住一生

 

当他们有一天真的升上天空

仿佛一粒粒微尘  曾经有过的香气  在时光里  慢慢散淡……

 

 

冬天的河滩  半截身子

陷进碎冰里

北风压着地面  刀子吹动

漫天苇雪  遮掩不住花白的须发

 

一粒草屑吹进我的眼睛  模糊中 

我看见挖藕的人

每次转身  沉重  迟缓

又铁一样坚定

 

 

世界  除了沙子和尘土

就只剩鞭子一样  风抽打着的风

——大风旋起沙子  沙子挤撞着沙子

像密集的子弹  穿透我的心脏……

 

山梁上  一个人

跪在黄土里  扶起被风沙埋住的禾苗

他的腰弯了一万次

高原  跟着抖动了一万次

 

 

 

存在的真实

手摸不着，眼看不见

虚拟在生活的细节里

 

 

两条  总想重合的平行线

是在哪儿散开？

 

 

吹醒每一粒种子开花的梦

热烈  而命运未卜

 

 

花儿踮起脚尖的过程

 

 

夜行人的篝火

显示：道路总是模糊的

 

 

等待悲剧的开始

赢来光明的结局

 

 

 

一场多声部的大合唱，夜夜在乡村的田园举行。

星月是灯光，村庄是背景，田园是舞台，组成大合唱的是蛙鸣虫吟。

尽管曲调有些传统，语词也不丰富，却唱得乡村无眠，唱得庄稼热血沸腾。

聆听这动听悦耳的大合唱，长长的春夜，总有喜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滴落在青嫩的叶片上，湿润早晨阳光的亲吻。

走进乡村春夜，即使我们神经麻木，也会敏感而多情……

 

 

立于水中央的一簇簇新荷，你们直直的荷箭瞄准了空中什么目标？是飞翔的鸟还是盘旋的蜻蜓？我凝视的目光读不懂你们的心事。

一阵微风吹来，你们只仿佛打了一个趔趄。微风过后，直直的荷箭仍旧瞄向空中。我不明白，你们的箭镞迟迟不肯射出，是期待的目标没有出现，还是等待斑斓的心事擦亮天空？

我相信，月光朗朗之夜撒落的满池星斗是你们射落的，你们积攒的力量总是在我们感觉不到的时候一齐爆发。

 

刘鹏程的散文诗

◆ 领麦子回家

　　成熟的麦子，成群的麦子，整齐地站在村前的麦地里，在五月的苦雨中哭泣，金黄的皮肤此刻正流着黑汗等待回家。
　　麦子，这个季节我在回家的路上，一手握着雨伞，一手伸向曾经多么熟悉的你。麦子，我感觉到你正面对着我悲切地呜咽。
　　麦子，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然，我怎么听见了父亲正佝偻着腰背身披蓑衣坐在地头轻轻地叹息？我怎么又望见了母亲手拿柴把立在厨房的门口，望着如织的雨帘欲泪又止呢？
　　麦子，五月的苦雨中无人收割的麦子！不能回家的麦子！我开始为你流泪——我曾经也是一颗麦子啊！
　　麦子，曾经同我同你一样的麦子，你一定要回家！
　　我手执镰刀举在雨中准备开镰。麦子，你熟悉这姿势么？你能有一丝安慰么？我即将深入到你的骨髓，我已经把你的命脉牢牢地抓住了。
　　回家吧！我领你回家，麦子。你的哭声停止了么？带着你，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记得么？正如母亲在早年的黄昏，缓缓地走在人样高的麦地边呼唤亲人。多么亲切而又温暖的家啊！
　　麦子，跟我回家，曾经和我和你一样的麦子。

司舜的散文诗

 

是挥舞的镰刀在闪耀，以火焰的方式，在稻谷的光束里晃动。

大片大片金黄的语言被收割，细声细语的谷穗似乎在对泥土说着什么。

一条菜花蛇钻进了谷垛，它也是一闪，它喜欢在清香的谷禾里一动不动。

风也是一闪，从这颗谷粒到那颗谷粒，它忙碌着，无法使自己停顿。

还有草帽的光芒在闪耀，歌声在闪耀。

正是这样一闪而过的光束，完成了我内心无法言说的部份，完成了那炙热的阳光也未曾在我身上完成的转变。

 

◆ 晾  晒

 

太阳升起后，谷粒被一一照亮。

太阳慢慢升高，谷粒被农具又翻过一遍，有一些阳光就贴在它们的缝隙之间，分不清哪是谷粒，哪是阳光。

这时，风也凑过来想晒一晒，它要饱尝这样黄出来的声音。

太阳倾斜了，三两个黄嘴角的麻雀都衔到了一粒，然后，树枝上响起了它们酿酒的声音。

忽然，我有了一股意外的感动，像鸟巢旁边的那些树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