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学的校训“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典出《中庸》第20章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清华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前半句典出《易传·乾卦·象辞》中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后半句典出《易传·坤卦·象辞》中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中庸》是四书之一,《周易》是五 经之一,其中的箴言成了今天的大学校训,足见我们民族蕴藏着许多古老而又常新的精神智慧。
五经之中,惟有《周易》是本哲学著作。读《易传·系辞上》,人们会从“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的字里行间,体味出深邃的哲学之理。“哲理”是有点抽象的,“哲趣”则生动得多。自然界总是不停地在运动、变化、发展着,总是那么刚健、有为,———“天行健”,人何以就不能“自强不息”呢?大地总是毫无怨言地承载着自然界的万事万物,总是那么大度、包容,———“地势坤”,人何以就不能“厚德载物”呢?涵咏着《周易》的哲学之趣,孱弱的普罗大众得到了心灵的鼓舞,拥有了行动的力量。
人生在世,有人消极地“椅辈子”,有人积极地“一辈子”。“椅辈子”是个形象的比喻:命好的,就坐在椅子上,伸手吃着祖宗的老本,活一辈子;命不好的,就坐在椅子上,成天做着春秋大梦,活一辈子。消极地“椅辈子”的人,何尝明白“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易传·系辞上》)这一人生至理呢?“日新之谓盛德”好比“自强不息”,自己不断地战胜自己,不断地充实自己,不断地逼近成功的彼岸;“富有之谓大业”好比“厚德载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人为善,包容万物,自我也真正地成长了起来。积极地“一辈子”的人,在不息的奋斗中“成功”着,在博大的包容中“成长”着,把《周易》的人文精髓化作了自己的生命本身。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鼓励着我们积极向上,警示着我们怎样做人,鞭策着我们去努力追求自我奋斗与社群伦理的完美结合。它精辟地概括了中国文化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的深刻认识,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表征,所以,中华民族虽然历经几千年的兴衰与考验,却始终能够稳固地凝聚在一起,永葆着一个伟大民族的生机与活力。
读《新华文摘》2008年第5期有关李嘉诚的几篇文章,让人倍感这一民族精神的鲜活体现。李嘉诚说,一个人想要成功,就必须先花90%的时间去考虑失败。试问,一个不“自强不息”的人做得到这一点吗?李嘉诚还说,衡量会不会做人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要让你的敌人都相信你。试问,一个不“厚德载物”的人做得到这一点吗?左宗棠说过“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李嘉诚以此作为做人、经商的座右铭,它写照的不正是那句“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的智者箴言吗?
中华民族的“奥运百年历程”,同样也是一部“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历史。早在1908年,一位基督教青年会体育干事就在《天津青年》杂志上追问:中国运动员何时才能参加奥运会?何时才能获得奥运金牌?中国人何时才能举办一届奥运会?刘长春作为中国体育代表团的惟一运动员首次参加了1932年的第10届洛杉矶奥运会,但完全想象得到,在积贫积弱的历史条件下,这类追问无异于纸上谈兵。历史表明,惟有中华民族的“国力”经由对内改革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变得强大了起来的时候,“国格”经由对外开放在国际政治秩序中变得阳光了起来的时候,梦想才会成真!从这个角度看,许海峰在1984年第23届洛杉矶奥运会上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正是我们民族“自强不息”的一次大爆发;2008年在北京举办的第29届奥运会,正是我们民族“厚德载物”的一次大升华!
说到底,“自强不息”就是要在做事上不屈不挠,奋发向上,但现实之中,失败和挫折总是难免的事情;“厚德载物”就是要在做人上胸怀博大,宽以待人,但实际当中,人最难战胜的敌人恰恰就是自己。自我奋斗之艰难,彼此包容之不易,就不能不谨记《易传·系辞下》的殷殷叮咛:“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有此忧患意识的引领,一个人以及一个民族在“生生之谓易”(《易传·系辞上》)的道路上,才将永远地“自强不息”,真切地“厚德载物”,谱写出奋进与美德水乳交融的时代新篇章。(杨海文/中山大学学报编辑部副编审、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