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的说,东方无科幻,西方无武侠”这种说法lele比较赞同。武侠中东方的美学因子体现在哪儿呢?金庸梁羽生的“唱”自是其中一种,lele也曾为之倾倒摘抄过好多。现在虽然不那麽投入了,但有人据此贬之为“老古董”就像是当年胡适因为红楼中有骈文而贬红楼一样可笑。
但武侠中东方的美或者不仅体现于此。lele一直有一个想法,中国的古典小说,和西方的古典小说在结构描写上有所不同。
西方的古典小说,如同西方古典美术,强调布局的严谨统一,描绘的尽态极妍。其中突出的更如戏剧一般,主人公自始自终绝少离开舞台的中央,如简.奥斯汀和大仲马的许多东东。
东方的古典小说不大相同,如中国的古典美术,先立下一个“意”,要表达的是什麽,然后或实或虚,或成长卷,或为扇面,各尽其妙。
很多作品如水浒儒林官场现形,用西方的划分方式就是若干中篇的连缀,但从另一个角度说,是铺开的长江三峡清明上河图,局部看也可,整体看也可。
到了红楼,中国古典小说的结构为之一开。红楼前几回是做铺垫埋引子,从“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到“太虚幻境”都不例外,所以红学史上有第四回为纲第五回为纲之争,其实不过是从不同角度来看。正文宕开,亦不局限于一人一事一条主线。红楼二尤一段就和主线关系不大。研究者或据此贬之,不太苟同。这正如西方建筑以单体为主,而东方的建筑以群体为主一般。
红楼之后,这种笔法不太多见。应当承认中国小说由于长期处于“不入大雅之堂”的地位,其发展不及西方有流派有群体根深叶茂。新文化之后,小说虽然蓬勃起来了,但西方的影响极大,布局章法上基本上追随西方。戏剧中雷雨完全遵循三一律,小说中也大多是巴尔扎克的信徒,到八十年代,这种情形是愈演愈烈。当然也有不少“不纯”
的地方,如以前见过一篇文章批评“荷花淀的结构缺陷”,说其结构不严谨前后割裂,lele却觉得这是东方思维自觉不自觉的体现中国小说典型不典型的影响。又如宗璞的“三生石”,故事情节并不完整,但仔细读读,却是以情感为主线,亦实亦虚,亦幻亦真。
黄易在小说创作中,借鉴尝试了多种方法。寻秦的结构是不太成功的,项少龙的故事横跨数年,中间只好夹杂着“打仗--归隐半年--互有一天又要打仗”;出场人物太多,只好一个个去死。全书可以划分成若干个部分,中间的联系却不够紧密,读起来和水浒相近。
但覆雨系列的结构章法却极为精彩,lele看来有借鉴红楼之处。先写了个前传,情节上和正文关联不大,但精神是贯通的。还留下了许多伏线,如鹰刀传说众高手的后人等等。拦江一战更是与长街一战前后成趣。
及至正文,亦是实虚相间。浪翻云出场的次数并不多,纪惜惜更只是在回忆中出现,但正因为这种留有无限想象余地的描写,他们才无比的美;若是实写从结识到仙逝到浪翻云追求天道的全过程,反而不见得好。
覆雨中其他主要人物各自有各自的故事,然而情节上全与明室归属联系起来,怒蛟帮与明军,域外联军,天命教与朱元璋各个线索紧密交织为一体。人物内在则以对“天道”的追求来统一。全书布局在武侠中无出其右者。
再说到结尾,历来小说的结尾成功的极少,红楼曹雪芹琢磨了十年也没写完,给后人留下了续无数狗尾的余地。金作中大多是收山归隐双宿双飞也早有人逅病。黄作的结尾却显然都琢磨过如何免俗。寻秦的结尾抖了个包袱,但大概因为早有隐隐的预感,并不太以为其高,觉得比慕容复在天龙最后的出场强不了太多。覆雨的结尾却是极佳的,大体情节收束后以高潮作结,让lele又感慨了好几遍为何神雕不让小龙女一跳成绝唱。顺便扯到现在还没写完的大唐,我觉得老黄是绝对不会让寇仲做皇帝的。那样诚然能说明老黄的想象力和勇气是无限的,但以前lele的美术老师教导过:创作中妙就妙在临去秋波那一转,这种地方画好了就是点睛之笔,画不好也就是败笔所在。现在寇仲一点败象没有,实在已经吊足了胃口,关键看他如何去转,但愿别让我吐血。
整体说起来,黄易的中国古典文学文字功力与金梁这早一代的相差很远。但要说中国历史的理解和中国文化传统美学的影响,并不见得差。而且黄易目前看来还在尝试各种写法,寻秦和高阳的东东就有类似处,凌度羽系列看出倪匡的影子。大唐的文笔描写极妙,但结构恐不如覆雨。但拿已经写出来的看,超过了古龙前十年的探索和金庸的前两本书。若能少赚点钱少写点慢写点,或可融会贯通自成一家。当然,这也只是个善良的心愿而已。
-------再说点题外话,现在很多人拼命学习西方的各个流派。但西方的现代艺术很多是借鉴中国的。毕加索就非常推崇齐白石的“神似”并曾向赵无极(?)说过“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到巴黎学艺术。在我看来,第一有艺术的是中国,第二是日本,第三是非洲的黑人。白种人根本没有艺术”毕加索的作品也摆脱了很多西方传统理性写实的倾向。埃森曼也讲过东方人的思维更易理解解构,但我还是不太理解的了!
想想大概是因为学工的书读得少读得粗,所以东西方小说审美倾向的不同自己也还没想太明白。本来不太想说,但三心让我快说就趁他在网上说出来请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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