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砸过人,没替老黄辩护过了。实在很惭愧。不过主要也是没太多好拍的,倒是有两次抓住了小吃的辫子。其中一次就是他挑出的老黄的“骨头”。如果一个口令到第二天凌晨是不是有效也算是文学作品中的骨头的话,那还是干脆禁止人写东西算了,不然骨头噎死了人可不是玩的。说老实话,偶觉得这种东东只能算鸡蛋壳,是鸡蛋就有。正象老金摆的那个珍珑明显有违棋理一样。作为文学而不是专业的军事教材或棋书,这样写是成立的。但有人非要写个几K的东东,偶也不反对,说不定吃鸡蛋壳是新发现的食补方法,有利钙质吸收呐。只是偶还是喜欢吃鸡蛋不想吃壳罢了。说到武侠小说或更广点小说这个鸡蛋,从里头往外剥,首先是意蕴。意蕴不仅仅是通常说的思想性之类,包括理与情两个方面。好的小说,从理上能让人分析思考琢磨,同时还可以让人心有戚戚。这一点,老黄做到了吗?偶以为做到了,只是做得尚不够好。记得水木清华的绾绾说过读黄易更能联想起哲学和美学,以至于他找了本美学通论来读。偶虽然没有这麽狂热,但读黄时心有戚戚的时候也不少。以前说过一些,暂时不再说了。至于说老黄做得不够好,那是和老金来比,还没有达到那种深度。黄书的意蕴,比金书广,比金书新,但不及金书来的深。深度,不是说要见前人所未见,言前人所不言,那不是小说的任务。甚至也不见得是文学的任务。见人拍过余秋雨的肤浅,拍得不错。但如果说余写的是散文,则此不为大过。当然好的论文本身可以达到文学的境界,那又是另一个话题了。好不容易讲拍马屁打小报告哪儿都见得到,只要好好体会就成。恰恰言中,小说的深度就体现在这种类似于黄蓉做白菜豆腐的功夫上。不管英雄豪杰,还是大奸大恶,都是人;不管古代现代,宇宙星际,都是社会。黄易对此进行的理性的分析和感性的体验上,比不过老金。
意在笔先,落笔前又要胸有成竹。这就说到构思布局了。这是老黄强于老金的地方,以前专门说过,别人也讲过,不再赘言。上次拍静静就是这个原因。老黄没事就在网上转,看到哪儿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具体某一段的情节发展,或者有这种可能,偶不敢轻易下断言。但就一部作品整体的思路框架而言,老黄是心里有数的。最简单的,项少龙一开始就姓项。细细地看,埋下的这种伏笔很多,也互有照应。不象天龙和神雕才是真正不知写哪儿去了,虽经订正还是看得出勉强之处。
其实所有反对黄易的理由偶只接受一点,就是黄易的文笔。古道老兄清剑倚黄书时说老黄的文笔“虽无大功,亦无大过”,实在是大大不然。既然“文笔是小说如何实现的一种艺术”,那麽老黄的文笔没能凸显其意,没能使其构思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实在是大过。我辈幸而得之,但优秀的文学作品不应该失去不幸的读者。
仔细说起来,文笔与文字在偶心里还不是相同的概念。
如果说文字,那麽对于小说这种文学形式,特别是对于脱胎于话本的中国的传统小说,讲究的就是明白晓畅真实自然,不必繁复深奥,也无须音节韵律。细细读起来,红楼里的一个句子单拿出来也不是什麽惊人之语。胡适曾盛赞金圣叹有“点铁成金”的本领,例子是他把石秀骂的“你这败坏国家害百姓的贼!”改成了“你这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可是偶看来看去,总觉得前句是很正常的口语,后句怎麽想怎麽是酸文人在绕着弯而骂人,这真的能叫“点铁成金”吗?单从文字上讲,云兄“虽无大功,亦无大过”的评语或可成立。
偶要拍刘峥就是这个原因:老黄的主要问题,不在文字上,不是因为在长达数百万言的文字中出现几个重复的句式。至少对偶来说,这些句式并没有泛滥成灾的感觉,而且这一点修改更正也不太难。
老黄真正的麻烦在文笔。文笔,偶不敢给它下什麽定义或概括,只能说两句自己的感觉。文笔作为塑造和表达的手段,包括了写景写情写人各个方面,有描写叙述对话多种形式,又相互交织在一起。就拿对话来讲,对话符合人物的身份是基本的要求,通过对话塑造人物,表现人物的性格则更高一步;描写,叙述也都有各自的高下之分。老黄差就差在这些方面。反黄者也实在无须找其他理由。正如谈论红楼后四十回的文字中我最欣赏的是王蒙的观点:前八十回那种方寸之间摇曳生姿,揣摩起来如含了千斤重的一个橄榄的叙述描写跑哪儿去了?不过偶和云兄都认为老黄的文笔是在进步的,云兄曾经举过DT36中的例子,偶就在DT37中引一段:徐子陵的目光落在穿过城心、婉蜒曲折的河道上,房屋桥梁依著宽约三丈许的河道筑在两岸,在雪粉飘飞中只有几点灯火,死气沉沉。暗忖在太平兴盛的日子裹,此城当自有其风姿特色。现在则只似个临危的重病者,苟延残喘至最後一口气。轻叹道:「根本是士气不振,毫无斗志,肯留下与宇文化骨共生死的,只是宇文一族的子弟兵。」寇仲道:「陵少请在这里稍息片刻,小弟即去即回。」
迅即翻下瓦面,消没在长街的暗黑里。
这旁遍植松树,在雨雪下配上静似鬼域的长街,说不出的凄惨荒凉,挂在松枝上的雪团,仿佛被松针刺穿似的,活像整群爬到树上去的白刺猬。
徐子陵不由回想当日与师妃暄在雪地上并肩飞驰,赶往拯救雷九指的动人情景,更忆起在石之轩抢去邪帝舍利後,她对两人说出充满决绝意味的话,然後不顾而去。
景物,情节,人物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好文笔。
但就整部大唐来讲,尤其是20卷以后,客观的讲文笔确实没有显著的进步,这当然有主观的原因,首先是老黄的功力,还有写作时间。我不愿意拿轻易的揣测来定人罪名,老黄写作认真不认真,我怎麽知道。个人的感觉,老黄写的还是很用心的。但一个月一本书肯定缺少了反复揣摩,精雕细琢的过程。印象中,水浒就经过了长期流传,有多人多次改写,形成了多种版本。红楼金庸更不必说。老黄的东西可还没经历这个过程。
但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究其根源恐怕还在于大唐展的实在是太开了。老黄开创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布局,也给自己出了个前无古人的难题。大唐从空间上云集了海外域中的无数势力,从时间上浓缩了开唐前后的各种冲突,主线却是寇徐的个人活动,这怎麽表达?仅举DT37的前三章为例,几乎全是各种形势分析,充斥着介绍,会议和对话,从文学的角度讲很不成功;但我一直琢磨,要把这千丝万缕不着痕迹地交代的丝丝入扣,谁能做到?怎麽做到?大唐出现这种问题是创新的必然代价。从第三章结尾到第四章起始,这个交代告一段落,老黄写来便轻车熟路的多,也就是这个原因。清鸣静静都说黄作近于三国,有一定的道理。而三国的文学成就无法和水浒红楼相比好像不是我个人的观点。
哈吉兄有过一贴,我的理解是说DT无以辞害意之弊;但我认为DT的确有辞难达意之处。不过想想老金起始的未脱旧窠和古龙前十余本书的惨不忍睹,我认为老黄还大有前途。他自己提出的原则就是:“以战养战”。
最后,打倒多事!你能从笑傲中看出那麽多支书来,就不许别人从大唐中看出美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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