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井中月挑中敌枪,那人非常了得,长枪只荡开少许,岂知寇仲的井中月就趁刹那的空隙稍一回势就奔雷掣电般疾劈进去,直取对手面门,刀法迅快精妙得令人难以置信。
长须汉魂飞魄散下长枪撤手,拚命后闪,直退至丈许开外,胸口才现出一道血痕,接着仰跌雪地上。
宇文化及悲吼一声。往寇仲扑去,喝道:“我取他性命!”与死去的长须汉联攻的剑手刚硬被寇仲以手刀震开,闻言改往援助进攻徐子陵的同夥。
“蓬蓬”两声,两敌吃不住宝瓶印高度集中的气劲,钩刀荡开,人往外跌,眼耳口鼻同时渗出鲜血。
徐子陵与寇仲心意相通,均明白在眼前的形势下,绝不容留手的余地,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务求在几个照面下清理字文化及的护驾高手,趁敌方心神散乱下全力出手。如让对方再站稳阵脚,胜负之数实难逆料。
来援的剑手使同夥延长败亡的时间,因徐子陵须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先要把他解决。
一个筋斗,徐子陵脚踏雪地,再一个旋身,以毫厘态之差避过敌剑,来到敌人左侧剑势难及处,横肘撞向敌人肋下去。
刀手和钩手又再攻来。
剑手竟冲天而上,不但避过他的肘撞。长剑还从上疾刺而来,不愧宇文化及的亲卫高手。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刹那间完全掌握到敌兵及体的时间、速度和位置,一拳冲天而上,硬撼敌剑。
那边的寇仲却陷于捱打的局面,非因宇文化及武功比他高明,而是刚析斧碎盾和击毙长须汉先后消耗他大量的真元,尚未回复过来就给被手下的死亡激起凶性的宇文化及狂攻猛击,一时间只有仗着精妙的刀法支持。好待宇文化及的锐气消减,再伺机反击。
寇仲晋入井中月的武道至境,有如熊熊燃烧的战场上一点永不溶解的冰雪,无论形势如何凶险。死神如何接近。他仍以冰冷自若的心境去应付化解。
宇文化及恨不得在下一招就可置寇仲于死地,故每一招都是全力出手。
且觑准寇仲弱点,迫他不住硬拚,务令他没有回气的机会。无论寇仲如何闪跃躲避,他或近身搏击。又或隔空施劲。不予寇仲任何喘息的时间。
寇仲则沉着应战,且战且退,移往离开另两个战场,亦即广场间靠主殿的一方,每一刀击出,他都把精气神完全贯注其中。以全心全灵去应付这死敌惊涛骇浪式的强攻。卸气借劲之法对冰玄劲完全不起作用。皆因若让冰玄劲进入经脉内,绝对无益有害。
双方的战斗愈趋激烈。没有片刻缓冲的空隙,彼此见招拆招,以快打快,凶险凌厉至极点。
只一口热茶的工夫,掌刀交触近三十招,井中月忽然劈往宇文化及左侧前空处,正是寇仲井中月八大奇招的“棋奕”。
以宇文化及的身经百战,见惯场面,心中亦涌起无比怪异的感觉。
寇仲此刀有惑敌的作用,他亦看破是虚招,可是寇忡这一刀劈下处竟生出一个把他笼罩的涡漩和力场。牵制得他无法漠视。那就像大海中的漩涡,在漩涡旁的鱼儿都给牵扯进去。
以宇文化及的见多识广,尚是首次碰上如此奇异骇人的刀法,自然而然往横移离刀势所及的范围,攻势终缓了一线。
这一刀可说是迫出来的,当日对上宁道奇,此招被对方举手间轻易破解,使寇仲事后心生不忿,苦思下想出以螺旋劲配合施展的办法,终在此刻派上用炀。至此“棋奕”一招始告大成,让他争取到反败为胜的契机。
一声轻“咦”,从侧旁某处传来,寇仲不用看也知是傅君嫱躲在暗处观战,见自己此招深得“奕剑术”的神髓,故失声惊叹。
此时不容多想,否则机会一闪即逝,忙往后退开,井中月遥指宇文化及,变化丛生。由“棋奕”改为“不攻”。
宇文化及首次生出寒意。感到寇仲虽不断拉远与自己的距离,而其遥制自己的刀气刀势,竟是不住增强,完全不合乎常理。无从抽身下,宇文化及一声厉叱,腾空飞扑,凌空吐出两股冰玄拳劲,照头照面向寇仲攻去。
寇仲心内无惊无喜,一刀劈出,劈入两股拳劲中央处,带起另一个真气的涡漩,竟硬把两股拳劲溶浑化解,发出劲气交接的激响,精妙玄异。
“蓬!”
寇仲借势从后门飘进主殿内,朝后翻腾,跃上大殿北端的台阶,落足点正是宇文化及面向大殿的龙座。
刀锋刚在他鼻端前分毫之外划过。侯希白摺扇张开。先往对方面门扇去,惑其眼目,杀招却是底下的一脚,正中敌人下阴。按住后胛剧痛,给另一个敌人长剑刺中。
侯希白卸开敌剑,使对方不能伤他筋骨,前方敌人已应脚抛飞,发出临死前惊心动魄的惨嘶。
侯希白虽忖出代价。肩胛伤口深入盈寸。鲜血四溅,心儿却安定下来。
围攻他的四名高手,如若单打独斗,无人是他十合之将,但因合作惯了,联手的威力远超四人加起来的总和,杀得他差点支持不下去。犹幸花间派绝技层出不穷,配上魔门最厉害功法之一的不死印,苦心经营下,终成功除去其中一名敌手。
侯希白听风辨位,向左旋荡,美人扇由开变合,看似随手打出。却精确无伦的扫在攻来的长枪锋尖处,不死印先汲取敌人劲力,刹那间反输回去,枪手硬是给他震得踉跄侧跌。
侯希白哈哈一笑,展开美人扇法,杀得早心寒胆裂的三名敌人左支右绌,再无还手之力。
“叮!”
长剑寸寸碎折。
完全出乎使剑高手意料之外,长剑是全力下插往徐子陵的天灵穴,遇上的却非徐子陵名震天下的赤手而是他从袖内探出的一对短护臂,这招袖里干坤要比杜伏威名列奇功绝艺榜上的成名绝活更上一层楼,护臂一端黏上剑锋,完全化掉对方剑内贯注的真气。接着另一手的护臂闪电横扫在剑锋上。
硬把没有真气保护的敌剑击碎。
敌人魂飞魄散,给徐子陵再送出的另一股力道带得往高处抛滚,还是徐子陵手下留情,否则必然立即呜呼哀哉,不保小命。
徐子陵护臂建功后回到袖内,以内外狮子印应付左右攻来使钩和使刀两大高手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这两个宇文化及的亲卫高手武功高于其他各人,仅次于被寇仲斩杀的长须汉之下,但要胜徐子陵仍未够级数,给他一一挡格,只要待他们锐气过后,立可制敌取胜。
寇仲就在龙椅的窄小空间移动,一步不让的硬挡宇文化及全力以赴的凌厉攻势,长笑道:“这张龙椅有点眼熟,是合就是老炀被杀前在江都坐的那一张?”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并不答他,心底暗叫不妙,只喘几口气的时闲,此子功力立即大幅增强,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
寇仲“唰唰唰”连劈三刀,每刀都是妙至毫巅,再次把宇文化及迫开,摇头叹道:
“化骨你为何如此不智,此乃不祥之物,你竟还千里迢迢的从江都抬到这里来,令自己步上老炀的后尘,太蠢哩!”
“蓬!”
忽然出拳,迎上宇文化及的拳头,两人毫无花假的硬拚一招。
冰玄劲气给寇仲的螺旋真劲迫得往四外激溅,一时劲气横空。
寇仲被宇文化及震得往后仰晃,似要堕离龙椅。
宇文化及大喜,矮身采手,抓往寇仲下阴。
寇仲哈哈一笑,真劲从脚底送出,龙椅四足立断,井中月黄芒迸射。疾挑宇文化及阴险毒辣的一抓。
宇文化及那想得到他不但能硬拚他积四十年功力的冰玄劲,还令他看不破的施出诱敌之计,改变高低位置下。变成自己把手往对方刀锋送过去,骇然下抽身急退。
寇仲双目电芒激闪,厉喝一声,井中月化作长虹,人刀合一的施出井中月八法中的“击奇”,反客为主的往宇文化及攻去。
宇文化及正退下龙座的台阶,蓦感寇仲的刀气把自己完全氛锁笼罩。避无可避下只好全力格挡。
“轰!”
宇文化及应刀跄踉退落台阶。两人嘴角同时渗出鲜血,战况惨烈。
看着宇文化及往殿心退去,寇仲卓立台阶最上的一级,井中月遥指死敌,另一手拭去嘴角血渍。心中岂无感慨。
想起自己由当年不配跟宇文化及提鞋的小子,到今天成为直接导致宇文化及败亡的人物。其中经历的曲折,变化的多姿多采,就他本人亦难以逐一描述。
宇文化及终退至殿心,距寇仲达四十步之遥,可是寇仲的刀气仍隐照把他锁紧,如此内功刀法,已臻骇人听闻之境。心中涌起绝望的感觉,晓得自己锐气已竭,心志被夺,兼受内伤。虽仍有一战之力,却肯定没有胜望。
长叹道:“罢了罢了!想不到我宇文化及英雄一世,最后竟失手在两个小混混手上。”
举掌就往天灵盖拍去。寇仲那想他有此一着,大吃一惊下收刀往大仇人冲去,连他自己亦不哓得能干甚么。
宇文化及一声长笑,在摆脱寇仲的刀气下,腾身而起,撞破殿顶。横空而去。一声娇叱。躲在一旁的傅君嫱凌空截击,两人在空中擦身而过。
傅君嫱给他的冰玄劲震得从空中堕下。宇文化及左臂亦给她宝剑刺个正着,伤上加伤,往后宫方向投去。
寇仲来到主殿顶时,侯希白仍给敌人缠善,徐子陵则成功击倒敌人,忙喝逍:“小陵快来!”领先往宇文化及远遁的背影追去。
两人从瓦面跃下,来到一座位于后宫的庭院的月洞门前,均心中讶异,不明白宇文化及为何不有那么远逃那么远,竟只躲进后宫这庭院去。
进入月洞门后是个小庭园,雪花纷飞下,一片雪白宁和,使人怎都没法把眼前景物与血腥暴力联想在一起。
三进的楼房中门大开,灯火通明。
虽摸不清内里玄虚,但两人武功盖世,又在仇恨火焰的催谷下,那管得道么多,并肩入屋。
十多名宫娥太监软倒地上,瑟缩一角,脸无人色。
徐子陵看得心中不忍。柔声道:“不关你们的事,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走吧!”
说罢追在寇仲身后,直入内堂。
面色惨白的宇文化及呆坐在西窗旁的椅子上,双手紧拥伏在他身上,身穿妃嫔丽服的一名女子,再无其他人。
两人面面相觑,怎想得到会是这么一番情景。
英雌气短的宇文化及,像是另一个人似的,心神全放在怀中女子身上,似茫不知死敌临门而至。
寇仲一振手上井中月,喝道:“是汉子的就站起来一战,我两兄弟可保证不伤无辜。”宇文化及露出惨笑。把手移到女子香肩处,似要把她推开,女子缓缓起立,别转娇躯。面向两人,身上沾满宇文化及臂膀淌下的鲜血。
寇忡和徐子陵虎躯剧震,同时失声道:“贞嫂!”
竟是当年在扬州,不时以莱肉包子救济他们,在南门开膳食档口卖包子老冯的妾侍贞嫂。炀帝入城,把老冯徵召入宫,而老冯后来因开罪炀帝被处决,贞嫂则不知所踪。那想得到今天竟成为宇文化及临死亦不忘一见的爱妃。
在华服衬托下,贞嫂更是姿容秀美。气质高贵。
她玉容出奇的平静,柔声道:“小陵、小仲,你们终于来哩!”
寇仲和徐子陵头皮发麻,完全失去方寸。
在他们的生命中,与他们关系最密切的三个女人,就是贞嫂、傅君绰和素素,后两者均香消玉殒,而贞嫂竟变成他们恨不得食其肉煎其皮的大仇家宇文化及的爱妃,他们该怎么办。
风声骤响。
两人骇然后望,傅君嫱终于转至,俏面含煞的提剑而来,目光落在呆坐椅上,半边身被血染红的宇文化及,奇道:“你两人为何不取他狗命?”
他们不知从何说起。被她质询得哑口无言。以前两人无论遇上甚么场面,总有方法解决应付,独是眼前死结,却令他们一筹不展。
“卫夫人!”
侯希白现身在傅君嫱后方,失声呼叫。
他的呼唤像一把铁锤般痛敲在两人心坎上,原来贞嫂就是宇文化及最宠爱的卫夫人,宇文化及还特别邀候希白来为她造像。让她的花容能永远的留在画帛处,其中充盈着至死不渝,缱绻缠绵的悲壮滋味。
傅君嫱停在两人身后。回头先瞥侯希白一眼,像首次看到贞嫂般对她打量起来。
恍如忽然衰老十多年的宇文化及从椅子站起,右手温柔地按上贞嫂香肩,深情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唉!我本不该回来看你的。”
接着望向寇仲和徐子陵,冷然道:“我们的事到外面解决。”
战鼓声再起,今趟非是在某处传来,而是集中在城北的一方不断迫近。
贞嫂坚定地摇头,张开一对纤手,平静的摇头道:“不!要死我也要和皇上一块儿死,小仲小陵,你们可以成全我们吗?”
以这种语气说出这番话,比任何呼天抢地更要今闻者心酸震撼,何况寇仲和徐子陵对她有崇高的敬意和感激之情。
傅君嫱终发觉到两人和宇文化及这妃嫔关系大不寻常,玉容一沉,轻描淡写的道:“她是谁?”
战鼓声不住接近增强,压得人心头烦躁,以亳不含糊的形式,喻示大魏的国运,正往尽头靠近。
寇仲苦笑道:“她可算是我们另一个娘。”
徐子陵颓然点头,忽然间他对宇文化及再硬不起报仇雪恨的心肠,这个一手令大隋复灭、曾叱吒风云的人物,和很多人一样,在狠辣无情的形像下竟有其温柔多情的一面,只因他和寇仲从未接触过,故从不认识这样的宇文化及。
现在他已家破人亡,众叛亲离,下场悲惨,他们此时难道还要当着贞嫂眼前置之死地吗?
傅君嫱冷冷道:“你们既下不了手,就让我来成全他们吧!”
剑光疾闪,从两人间穿出,朝贞嫂后的宇文化及面门射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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