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民歌的中国

民歌的中国

民歌缓缓漫游的中国

中国厚厚守望的民歌

热望缝成大地的盛装

泥土里的粮食堆在民歌面前

装饰成生命的第二枚别针

童话里阵痛的中国

由民歌千百次抹去忧郁

把二十四节气守候

睡梦  深情地把中国摇动

中国的腰杆浑圆在颂诗里

由南来北往的歌谣

东西不辨的方言

粗糙地养壮

音符的摇篮

一阵阵被夜莺嘹亮

 憨厚的兰花花儿和信天游

 把塞北的男儿塞得密不透风

 甜美的黄梅调儿和跑山歌

 把江南的女儿挤成疯长的三月草

民歌鸣奏的中国

裸露着青铜的肌肤

叫彩云落下出嫁前伤感的泪水

民歌嘹亮的中国

高举着农历的心跳

让含苞的大地重复身孕

今夜民歌宿在竹篱笆墙下

今夜中国高枕在一袭南飞的月光里

曙光

黑夜辽阔的子宫里伸出钢铁的手臂

托起统领一切的曙光

在这片光明的沸点上

将要诞生稻浪和希望

大地的秩序恢复平静

太空张开博大仁爱的翅膀

海洋掀起排列有序的波涛

山峰举起觉醒的手掌

炊烟拥抱被放逐的和平重新归来

鸟儿在歌唱以上欢呼错落有致的曙光

曙光升起曙光垂落

曙光的推击让广阔的大地开始奔腾

森林内外的夜色被拆毁

冗长的睡梦找到了出走的门

大理石柱堆起激烈和宁静

围起探索者思想的粮囤

露珠里盘旋的曙光

让一颗谷粒和一座家园发出同样的功能

曙光放牧着汗水和智慧

又扬起绿色枝条把世界赶向繁荣昌盛

曙光来临曙光远去

万物保持永恒的仰姿将黎明欣赏

蓝色记忆复活人类的晨曦

光荣的大门洞开在鹰的翅膀上

稻浪照亮稻浪

麦穗是黄金的太阳

城市在曙光里找到旗帜

整块海洋在大地的婚房里奔忙

曙光的伟大布局

只交由团结一致的命运奏响

龙的长城

我这辈子

是看不见老家的那扇门了

因为母亲早把她

缝进了我的心口

长城，龙的长城

绵亘着万里冷血的美

长城，坚守着脚下座座山峰

把每块热土视为鲜嫩的金字塔

长城，涌起群山的浪峰

把每一个民族意志捧上岁月的苍穹

墙垛上，没有长安月下的捣衣声

凹凸的，是对隆隆战鼓的缩写

残缺的是斧刀沉睡的见证

墙垛下，苍痍的是峰火连天远的三月

三月草上的露珠，晶莹着世纪的忧伤

守住最后的山口

哪怕是用缺陷的肉体护卫

尽量添净未干的血迹

哪怕是用积蓄一生的力量

这就是甘苦卓绝的长城

这就是横亘千古的长城

一身的宠爱像刀口

向民族的痛楚锋利而去

黑暗是煤的光明

侏罗纪的一帘幽梦

森林涅槃的黑色碑铭

幽梦中  小树曾把月亮摇撼

碑铭里  秋天曾把太阳收藏

深渊精美绝伦

奔驰的煤被黄金挤压

展翅的煤被宁静切割

煤深入时间的内核

在黑暗中打开眼帘

负载着没有航标的跨越

用整座森林祈求纯度

用坚固的根基抵达乌金

不侵占一丝温暖的是煤

把伤痕凝成缄默的是煤

沉重的大地之根

黝黑的煤的使命

木质纹路与和平一起飞越

山河被温暖  城镇被吹拂

心灵被点亮  传说被远扬

黑暗是煤的光明

腾格里沙漠

水在潜逃  无孔不入

奔向天空的雨水

始终在寻找森林

寻找百年花朵那悠久的芳香

它们再也无法回到花朵身旁

沙子追逐着沙子  直到天边

死亡连接着地平线

在太阳消失的地方

骆驼的白骨闪闪发光

它们弯曲的姿势蓄积着水的能量

苍鹰  孤独的王

它寂静的飞翔异常忧伤

阳光磨刀霍霍

曾经风吹草低的家园

歪倒在枯死的胡杨旁边

大漠宽阔的身体上生长着一望无际的沙粒

到处都是荒芜  到处都是痛楚

远道而来的火车呼啸碾过

一路狂奔的沙子

激起睡梦中的银河

不兴的水波  我的腾格里沙漠

只有眼泪流过

宝塔山

不高的小山

谁都知道

不高的小塔

谁都知道

踏着信天游

羊们就翻上了山坡

甩出兰花花儿

人们就把白肚巾抛上了塔顶

小山朴素得掉渣

小塔成天蒙着满身尘土

死是黄土高坡上的一座山

活是黄土高坡上的一座塔

门

在我能开口叫妈的时候

墙壁是没有门的

那时的我是多么自信

相信小小拳头

能把墙壁砸开大洞

相信小小怀抱

敢抱住仁慈的老虎

我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

怎么这么快就摸出了家门

在那么多上了锁的门上

在那么多加了杠的门上

我碰了多少鼻子灰呀

在透明的玻璃幕墙上

又多少次挤平了我的鼻梁

在家门以外

在陌生的门外

在顶天的蓝色幕墙外

我瘦弱的双脚

只好颤抖地立在雪地里

找不到钥匙的大手

从碰紫的脸上

满把满把擦拭

满把满把抓起人间的灰尘

正午

这是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我依然坐在那只椅子上

藤编的椅子散发出陈旧的邀请

阳光穿过椅子

光线从我体内抖落

一根一根地立在地上

我看见了

从身体里蹦出的童年

像阳光搀扶着四月和桃花

以及离别中的老屋

寄居在大地上的童年

被阳光一根根牵着  越跑越远

大地放逐了我

我放逐了天空

琴

静卧于天边

弯成一轮月

任风弹奏

一生的绝响

被天空收藏

千万里月光

追逐一匹马的四蹄

追逐琴逝去的声音

茫茫旷野里的琴啊

正被漠风千万遍地追认

琴声万里  击打着大地

沿着风的方向

月光携着琴声回到了琴弦

沉默与高山无光

喧响和流水共鸣

琴  逝去的琴啊

被谁的大手置于一幅画中

空留余音

走近海

走近海

掬一捧瓦蓝垂落的忧郁

我抚摸到海高不可攀的年龄

浪花飞溅

浪花融入我的呼吸

我被海的赞语所包围

我看到无数的波涛

从无数蓝色跑道上

编织着从全世界没收来的热情

海螺爬出海的肌体

我吹响一只

溢出少许伟岸和光芒

盲者

贫困积满盲者的体内

安宁从盲者内陷的眼帘

一帘一帘地溢出来

盲者的目标被依次明确

壮硕的火焰

笼罩了盲者的生命

白天被黄金的火苗想像

夜晚被起伏的音乐之光蔚蓝

墨镜被重量雇佣

白天压迫着盲者的眼球

夜晚压住盲者的灵魂

苦难之树开出两朵清纯的花

盲者用恬静的翅膀

盲者摸到了大地仰望苍天的慧眼

盲者看到了一切

但盲者的眼皮抬都不用抬

瓷瓶

生命之手啊

请把我从展厅里移开

请把我从书橱里拆下来

请把我从饭桌上扫走

请把我从挑剔的目光中剔除

请把我从审美的夹层深处挖出来

命运之手啊

再用力挪吧

我要回到淬火前的万丈热情

不  我要回到雕刀的精细和锋利

不  我要直接抵达

召唤不止的深深的故土里

命运之手啊

如果连挪一寸都挪不动

那就尽力把我砸碎吧

那闪烁的万丈锋芒

就是我锋利不止的报答

海

不是那海也不是这海

海水掀起锌片掀起蓝色粉末

海独自发蓝

只剩下寂静的蓝狂热的蓝

蓝色的幽灵拒绝上岸

用全身心的呼吸

托住春夏秋冬

春天远离大鲨鱼

夏天被液体火焰灼伤

海底绝不是秋天的贮藏室

冬天找不到游泳的姿势

海是雷电的操练场

是风雨的蓝色练习簿

海永不转折

又永不坍塌

海肃静在超自然的婚礼里

然后狂热在大自然的婚床上

未来

扇动金色翅膀

启开彩虹的眼帘

未来在头顶上盘旋

时光的羽毛

倾斜的光针

正把沙滩和大海细密缝合

季节的距离里

文字延长的奥妙

铭刻着不断前进的岸

石头奔走相告

两座大山欣然敞开

展现又一扇新生的门廊

祖国

祖国，一只高昂的雄鸡

奋啼，迎接着黎明

祖国，被早间新闻播出

心跳，在毛细血管里流动

祖国，鲜红的旗帜

整个时代，飞旋在鹰的翅膀上

祖国，印刷机不能复制

一把锄头，就能种植人间烟火

祖国，磅大的钙质和碘盐

在斧刃上，不断雕琢一个民族的脊梁

祖国，像三月草蔓延着

把珠穆朗玛的苍茫，延绵成绿色的春天

安宁

在草尖上轻轻抖动

在翅膀搏击长空的平衡里

在柳枝上鹅黄

在钥匙对锁孔的诉说里

在昙花开发前的一刹那

在大理石上摔碎的泪珠里

在玫瑰花抬升起来的黎明

在底片射击出的黑色光芒里

在肋骨被断裂误解的瞬间

在羞耻心覆盖的超短裙里

在土地拒绝球籍的暮年

在张开双眼盯着您的坟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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