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激情6重奏

老屋

老屋比回忆远，老屋比展望近

老屋比真理模糊，老屋比童话真实  

老屋认定雷声以后，瓦片上滚动的一定是亲临的雨滴

老屋在春天把种子从罐子里倒出去

在秋天用仓里溢出的粮食酿酒

一盆石布衣服是老屋映在水里的影子

一锅烟袋是老屋追逐大雁的影子

鸡鸭飞进了饲养场，老屋不知道

畜牧公司统一了牛羊的叫声，老屋不知道

野菊花翻过了山岭，挤进了花盆，老屋不知道

老屋只知道承接了过多风雨的蓑衣，只知道褴褛不断的茅舍

只知道日子像苦楝树籽一样苦得发绿

只知道泡桐树不能落上凤凰

老屋在小路上打了一辈子的转转

老屋害怕寸草不生的柏油路

老屋害怕城里的烟囱。推土机的吼声，几近要送了老屋的终

当老屋的碎片在火焰中燃烧的时候

追忆者的灵魂同时升起不灭的蓝色的火苗

长江

长江，源自雪山圣洁的精灵

长江通过大禹的视线，从冬寒流向阳春

长江从屈原的佩剑滴落，波涛重叠着愤怒

神女泪，楚王梦，沉入江底

悠远的猿声，压弯李白和杜甫的孤舟

中华鲟凿穿历史，游动长江的绝唱

大雁嘴里，衔着长江红胜火的追忆

葛洲坝，三峡工程，莲花似的腰带

紧了紧万马奔腾的血脉

长江奔腾在桃花汛里，长江席卷在芙蓉浪里

长江扭动在寒山寺，跨过多少世纪的钟声

龙的长江，多汁的母亲河

炎黄子孙架起的龙舟

正与巡天的大江一起涌向又一个黎明

陶瓷

陶瓷，内心细腻的肌肤，中国肌肤的一种

她承受的是时光最激烈最宁静的触摸

陶瓷，泥土坚硬的骨头，中国骨头的一种

她用泥土延伸后的疼痛，获得最圆满最精细的构架

陶瓷，流动水滴的血管，中国血管的一种

她将源远流长的青春复活，复活成最高贵的沉默和最纯洁的休眠

陶瓷，火焰升起的灵魂，中国灵魂的一种

她通过一把黄土飘扬，抵达马背上最激昂的牧歌

通过一把红尘有爱，抵达江南最清新的鸟语

白昼在陶瓷里奔忙，黑夜在陶瓷里引颈喘息

陶瓷任凭风雨的抽打抑或抚摸

雷电也不能在陶瓷里留下一丝平静的颤栗

在陶瓷面前：枪，过于武断

炮，过于粗俗

陶瓷盛产在东方的土地上

陶瓷盛产在中国的民俗里

丝绸和陶瓷结成最后的姊妹

屈原

深沉的波光下，一个个朝代依次滚过

每一年的归雁，依次列队把屈子的豪情剪辑

分享土豆和睡眠的手，用一半清醒延长江岸

那是一种啼血的传说

触摸自由和命运的手，用一半清醒掬起江水

那是起伏的歌谣把火把抚摸

鞭击的波光下，一个个朝代依次碾过

骚体和怒发，冗长地拂遍姊归

屈子的屈辱，弹响一江春暖秋凉

楚歌乘《离骚》

高高摇动《九歌》和《九章》的双浆

升起《天问》不满的征帆

跟着一尾鱼的渴望

诗人深入分秒呼吸的另一片疆土

一江春水，把屈子引向诸神的领地

诸神的乳液，是否恢复了不可冒犯的清瘦

是否重建了苦难的欲望和羞耻的记忆

承接大地的重量——打开黑夜的钥匙

伴随屈子行走一生的长笛在哪里

童年

当秋风把枫叶吹到地面上的时候

那是枫叶用生命的秋季完成抚摸童年的过程

红红的枫叶，脉络分明地接近大地

完成对故乡的抚摸，完成对土地里树根的亲近

人对童年的回溯，也像枫叶抚摸树根一样

谁对童年的眷念，不像红红的枫叶一样脉络分明

再荒芜的记忆，也荒芜不了童年

童年只一味地茂盛葱绿

童年的小路挤满了故事，童年的游戏最精彩

童年的天空最蔚蓝，童年的幻想最深远

童年，乳名壮硕的童年

初春里的童年，像狗尾巴草一样摇曳

仲夏里的童年，树杆上一只最大的蝉

深秋的童年，钻入稻浪，捉取蛙鸣一片

严冬里的童年，在雪仗里爬出了肥胖的小雪人

最惬意的是牛背上的童年

横着一支吹不出调子的竹笛

最神气的是口衔一片枯叶的童年

闭口就能吹出牧羊犬的欢乐

最倒霉的是拉着弹弓的童年

石子越过麻雀的欢腾吻上女老师的娇羞

最可恨的是一阵升起来的炊烟

把童年驮过了大山的背影

红红的枫叶，翻版的童年——狗吠的唱片

风的诞生

来自苍穹的愤怒

携着诸神和种子

为大海赶种辽阔的涛声

让大地腾起欢畅的禾香

鸟把鸟交给天空

虫把虫交给陶土

丰收的令箭射向嫩绿和果实

那是大地无限蟹摸的箴语

那是风的诞生

她一开始就踏在季春的人口

翅膀如约相守

把节令扇成二十四只象形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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